那一边,纪无锦在空荡荡的帐篷里。
  奇怪的人和事接二连三的出现,让纪无锦又一次感觉置身狼窝,没错,上一次她有这种不详感觉的时候,就是在东山时,那一次,一直对她态度怪异的月白造了反……
  这一次,又会是什么?纪无锦一阵头大,双手胡乱的抓乱了头发,最后索性浑身一松,散架一样倒在了毡垫上,仰躺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作孽的人生……”她感叹着,却在看到的屋顶上的一张脸时,彻底的瞠目结舌。
  “不错,反应算快。”
  纪无锦立刻跳了起来,惊恐的看向屋顶,“谁!是谁!”
  只见那帐篷顶的一个露天圆口里,一张诡异的面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由于那圆口太小,纪无锦愣是分辨了半天才敢认那人,
  “顾,顾野?”
  “不是我是谁。”顾野没好气的说。
  “你的脸好圆。”纪无锦莫名的说出心中感叹,从她的角度看,顾野那本来菱角分明的脸被那天窗修饰成了一个滑稽的圆饼。
  “……”听到纪无锦脑子里的奇怪念头,顾野黑下脸,“你最好停止你现在的想法。”
  纪无锦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厮,果然会读心术。
  “那,你在那儿做什么?”抛开脑子里那搞怪的意淫,纪无锦开始慢慢反应过来,就事论事的问出心中疑惑。
  “看看你会不会被墨欢杀掉。”
  “……你刚刚一直都在上面?”
  “没错。”顾野眼中有了丝丝不爽,他可没忘记刚才纪无锦跟墨欢脸贴脸对视的时候,纪无锦眼睛都都舍不得眨一下的模样!
  纪无锦疑惑的看着顾野,这厮在生气?生哪门子的气,她都还没生气好不!
  纪无锦突然叉起腰,愤愤的指着他,这一天受的气让她在这个时刻都爆发了出来,
  “你还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做戏,把我害的众之矢矢的,我会这么遭人怀疑么!刚才你没看到多险么,昂?!一个反应不机灵,我的脖子可能已经被削掉了好不!”
  “你这不活的好好的吗?”顾野讥讽的扯扯嘴角,全然没把纪无锦的申述放在心上的样子。
  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因为纪无锦这番嚷嚷莫名改善了,他喜欢看这女人气得跳脚又无力抗争命运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时刻让她记得,她的命是多么没准啊……
  看顾野那副“这就是你的命”的表情,纪无锦更加无语了,草菅人命的狗官,果然从来没把她的命当过命!
  “上午也是,居然莫名其妙的带我骑马,我,我……”纪无锦本来想控述她险些被他又害死,不过想到顾野将她紧锁在怀中的画面,她的脸顿时又可疑的红了。
  抬头,顾野还在看好戏般等着她下文的模样,纪无锦心中一恼,干脆愤愤地坐回毡垫,伸手抱起茶杯便往嘴里大口灌了口茶。
  “噗……”一口茶尽数喷出。
  烫死她了,装逼失败!含泪仰起头,顾野那圆圆的脸上还在似笑非笑的,纪无锦顿时更加恼怒,
  “嘶……你看什么看!”
  “耍性子耍上瘾了?”顾野不咸不淡的撇着她。
  纪无锦幽怨地翻了个白眼,气愤愤地趴在毡垫上,双手在地上猛锤,
  “没天理,我为什么要这么命苦,天天跟着你出生入死的,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生死攸关……”
  纪无锦吧平生听过的跟命有关的词语全都找了出来,以表达她叵测的命途多么让人担忧,她趴在地上一顿捶胸顿足,顾野却冷不丁嘲讽的打断了她,
  “不然你以为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钱!’纪无锦在心中呐喊,但面上却做出个分外可怜的模样,
  “我活着就是为了活下去啊……”
  看着纪无锦那泫然落泪的凄惨样子,顾野心中一动,半响冷飕飕的吐出两个字:“别演。”
  “……”纪无锦顿了片刻,继而继续捶胸顿足,“没天理啊……”
  “闭嘴。”顾野没了耐烦心。
  纪无锦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端坐起身。
  顾野扯了扯嘴,对于纪无锦这越发厚脸皮的行为不知是笑是气,
  “要是想活命,就做好你的本分。”
  “本分?”
  “陪本官演好这场戏,你的命自然不会受到他们的威胁。”
  “不受他们的威胁,那你呢,你的威胁还受不受?”
  “……”顾野眉毛微微一挑,不可否认,这个女人脑子越转越快了,“你想要摆脱我的威胁的话,就演好这场戏。”
  “……”纪无锦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碾过,娘的,狗官打的一手好太极!说到底,她还是摆脱不了受他的威胁呗!“我总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吧?”
  顾野皱了皱眉,“你该不会忘了,你是月白同党的这个罪名吧?”
  纪无锦愕然,月白同党??这个破罪名并不小!
  看到纪无锦立刻惊恐的样子,顾野讥讽的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怕死,怕死就好办了。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从天牢里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本官还能这么好心的带你来北境游玩?哼!这次陪我演好这出戏,是你唯一将功赎过的机会,要是不要,你自己选。”
  “不要会怎样?”纪无锦抖着声音问。
  “死。”顾野言简意赅的答道。
  纪无锦脚下一软,
  “横竖都是死,帮你也要冒着死的风险……”
  “嗯,不帮,你就是立刻死。”顾野补刀道。
  “……”纪无锦想仰头问望天她为什么这么命苦,却只看到白色的帐篷顶和顾野在那帐篷天窗处露着的“小圆脸”,
  “我在想。”纪无锦的神情突然飘忽得异常凄然,“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
  “……”顾野提提嘴角,“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太喜欢不安分的说话方式。”
  纪无锦仍然神情恍惚,真的得知自己在这鬼地方即将以身犯险,一切生死之外的顾忌都仿佛都成了浮云,
  “这就是你说的,要我来发挥作用的意思?”
  顾野默认般盯着她,脸上写着:没错。
  “凭什么……”纪无锦幽怨的瞪着他,难道自己就要一直这么被威胁着小命,维他命令是从么?
  “凭你这条命是我废了点功夫捡来的……”
  顾野的一句话让纪无锦彻底惊呆在原地。
  她忽然想起来,想起了那晚天牢里的时候,自己听完月白受刑,然后自己又被用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在最后的时候,被顾野叫了停。
  她昏了过去,再醒来时,顾野已经手拿一卷圣旨,宣布她立即离开风城……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顾野一手安排的?她这条命,真的是顾野捡来的?
  纪无锦难以置信的看向顾野,不可能,顾野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救她,他根本就巴不得自己死,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逻辑就是,你的身份还可以发挥一点价值。“顾野仿佛又看穿了她的疑惑,好心的向她解释道。
  “……月白同党的这个身份?这个身份有价值?”纪无锦呐呐的问。
  此时她的内心是奔溃的:花无娇,你这个害人的身份到底要害我多少次……
  顾野满意的点点头,孺子可教般看着她,
  “没错,就是你与月白那层关系,让你有机会在这里将功赎过,至于你能不能彻底赎罪,捡回你的小命,全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你要干什么?月白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难道,北境还有他的……”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说那么多,其实当初要不是你逼我进宫献舞,我又怎么会有几乎跟皇宫那帮人接触,最后还去劳什子狩猎,最后还落得个月白党羽的罪名,我的命用得着这么坎坷么……”纪无锦见彻底没了反抗的余地,便开始怨妇般委屈的碎碎念道。
  最后,在顾野那‘你再说一遍’的注视下,纪无锦头皮一紧,认命地垂下头,
  “好了,我知道了……”
  谁让这花无娇跟月白扯上关系,害的自己戴罪之身,不得不受顾野这小人要挟!
  “想清楚了?”顾野看着闷声闷气的纪无锦问道。
  纪无锦纠结半响,最终还是被迫地点了点头,“是……”
  顾野满意地笑了,因为距离隔得远,他脸上的嫌弃纪无锦都看不见了,她看见的全是他愉快的笑容。
  “我该怎么做?”纪无锦垂头丧气道。
  这样一来,她就正式投入一场艰险的生死战役中了,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爷!
  “什么都不用干,跟在我身边时,你就是我的受宠丫鬟。你自己单独的时候,就等着墨欢今天这样的人来找你,至于说漏嘴,送了命我就不管了……”
  纪无锦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尖声叫起来,“送命?!”
  顾野勾嘴一笑,
  “风险当然是有的,不过你这么‘聪明’,应该问题不大。”
  “……”虽然是夸奖的话,但是根本感觉不到半分被夸奖的快乐好吗!
  “那个……”纪无锦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
  “有话直说。”
  “你明明都已经有了那个婉儿姑娘,为什么我还要演受宠的丫鬟!”纪无锦飞快的问完,然后迅速低下头,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顾野一愣,纪无锦那诡异的神情一丝不拉的落在他的眼底,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窜上他的心上,有片刻他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可怕的沉默。
  “咳!”一声刻意之至的咳嗽之后,顾野故作镇定的开了口,“不受宠谁会关注到你,你长得那么一般。”
  “……”纪无锦脸憋得绯红,这个贱人,完全避开了她问话的那个重点好吧!“我是说婉儿姑……”
  “不过你也不是没指望……”顾野径直的打断了她,继续别扭的开口。
  纪无锦疑惑的抬起头,“什么指望?”
  “事成后黄金千两。”
  一阵金光飞快的滑过纪无锦眼底,刚才心中关于那婉儿姑娘的疑惑和不爽顿时都忘了个精光!
  这样的承诺让她兴奋起来,但那兴奋又很快消失不见。
  “拉倒吧,横竖都到不了我兜,到时候一句充公了,还不回你口袋里了。”她撇撇嘴,语气不以为然。
  现在纪无锦在对待银子的问题上,和顾野的信任度是零。
  顾野愣了一下,然后拉下脸,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
  纪无锦闷闷的没说话,受气包一样低着头,意思是:没错,不是这样还想是什么样!
  顾野就哼了一声,
  “既然你不想要,也没人勉强你。”
  闻声纪无锦心头一颤,心道好你个贪官,会玩心理战啊,单纯如我,怎么经受得起这种诱惑!
  当即尊严就被纪无锦狠狠踩到了脚下,她抬头立刻挂上谄媚的笑容,“爷,人家开玩笑的……”
  顾野眼角一颤,似笑非笑的。
  纪无锦莫名地笑的更欢了,不得不说,银子永远能带给她快乐!
  想起上午时顾野做过的承诺,纪无锦得寸进尺地继续试探道:“这么说来,主子白天说的也一定是真的了?”
  “说的什么?”
  “嘻嘻,主子你说要给奴家黄金十万两呀……”
  顾野皱眉想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记忆死角想起那出来,原来是在马背上,这女人要死要活时,他随口说出的那个许诺。
  当时这女人怕的要死,根本不把这钱放在眼里,现在倒是又惦记起来了。
  “……你就这么喜欢金子?”
  纪无锦狂点头,
  “喜欢它什么?”
  “……”你一个贪官居然问我为什么喜欢金子?多此一问!
  “那你喜欢它什么?”纪无锦反问道。
  她脑袋估计上了火,一时竟然忘了这话可能又要得罪了这小肚鸡肠的贪官。果不其然顾野立刻沉下了脸,径直道:“信不信我下去拔了你的牙?”
  纪无锦其实不信,顾野现在蹲的帐篷顶端只是一个碗儿大小的透气天窗,他怎么下来?
  但她怎么敢说实话,于是重重地点点头,信誓旦旦道:“信!”
  顾野再次好心情的嘲笑起来,
  “看来月白当初真是穷得响叮当,你倒是挺会弃暗投明……”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纪无锦觉得,她早晚有一天要在刮取顾野银子的时候被他弄死。
  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候,顾野发现了她爱财的喜好,就仿佛找到了控制她的妙招,逮着她的软肋开始拼命剥削了。
  “想要金子也可以,反正我也多的花不完……”
  纪无锦的眼睛刹时变得贼亮贼亮的,看顾野就像看一个全金打造的散财童子。
  “想要,当然想要……”
  “那就好好发挥你的作用。”
  结果还不是给来虚的,纪无锦愤愤地想。
  顾野却再不管她,扔下一句,“好好演丫鬟,好戏还在后头。”
  说完,他就“嗖”的一下说不见就不见了。
  纪无锦这才想起,这厮不会也想那墨欢一样只是出来透透气,这会儿又赶着回去吧?怎么感觉一进这军营就尔虞我诈的,危险得紧呢!
  顾野已经走了半天,这帐篷里半天也再没有了动静,这下子纪无锦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那帮人还是会营帐去了,她这里暂时不会有人来骚扰了。
  纪无锦一股脑倒在了柔软的毡垫上,本来想眯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谁知道脑子里却全是顾野临走时候的那句话,
  “好好演丫鬟,好戏还在后头。”
  娘的,好戏是什么好戏?
  她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今天刚到那营帐时,顾野听她说冷,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将她揽进怀中。
  想到这儿,纪无锦的心突突的跳了两下,她忽然觉得浑身有点发热,便着急地站起来,脚步飞快的去敞开了帐篷的帘子。
  帐篷外的寒气夹着雪花朝她扑面而来,心中心猿马乱仿佛被吹散了一些,而帐门外站着的一个士兵看到我,却冲她会意地点点头。
  纪无锦莫名所以地看着他,这人一直就在这里站岗?那刚刚顾野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说话,他没听到么?
  想到这儿,纪无锦试探性地问道:“顾野?”
  那人闻言立刻点了点头,纪无锦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会儿功夫,这帐篷外守着的已经是顾野的人了,一路上也没看他带人啊,这人怎么说有就有了呢?
  “姑娘可有事要吩咐?”那黝黑小兵一说话,就显出一口白牙,显得很是好笑。
  纪无锦立刻打了哈哈,“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热……”
  小黑兵不明所以地望了眼空中正飘着的雪花,这种天气还热?
  纪无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掩上帘子又钻进了帐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