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是墨欢的,因为他的嗓子温的像玉,低沉却从不会发冷。不是丁勇,因为丁勇的声音急得像烈火,始终是热列高昂的。不是林云,因为他只看看,从不会说话。更不会是婉儿,她可是个娇滴滴的女人。
这么近又那么冷的声音,唯一可能的人就是顾野了。
可是纪无锦不用看都能想象出,婉儿正坐在他怀里,秀气的手正在慢条斯理地替他切羊肉,并拿刀叉往他嘴里送。刚才喝到第十碗酒的时候,她就看到婉儿已经爬到他身上去了,这个时候,估计都已经更进一步了吧,
“呵呵,婉儿把主子伺候得这样周到,主子说话的声音却还是这么冷。”纪无锦垂下头,微笑着说道。
她背对着顾野,明明什么也没有看到,只不过是简单的回了一句话而已,她的心里却突然按耐不住的涌上来一正酸水,那酸水也直接把她接下来的话浸泡得酸的熏人:“你也就对我这样,对谁都不这样说话,就对我才这样……”
纪无锦只觉得眼睛酸酸涨涨,就任由眼泪不停地从眼睛里挤出来,
“也没有谁告诉我,喝完酒眼睛会酸胀的呀,而且喝完酒心里头还会不住地往上返酸,熏得我眼睛直疼得难受……”纪无锦一边抱怨,一边拼命地掉眼泪,
“呜呜……这酒……害人,害得我心好难受呜呜……”
这一回,纪无锦听到的是刀叉一股脑落地的声音。
接着一个强大的力道毫无预兆的大力拽住了她的胳膊,她伸手下意识要去推开,却猛地被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纪无锦拼命挣扎,手脚并用拼了命的踹着。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你放开我!”
喷薄到她脸上的气息更重了,随着纪无锦的挣扎,那拽着她的人呼吸声一声比一声紧,在两个人力气较量的间隙,一个不经意间,一股幽暗的兰香侵袭到纪无锦的鼻子里,纪无锦愣了一下,
“顾野?”这味道让她猛然意识到这个死死将她嘞在怀里的是顾野。
“闭嘴。”顾野烦躁的声音。
纪无锦又愣了一刻,继而全身心陡然变得更加狂暴,她手脚并用地挣扎得更狠,
“你放开我,你放开……”
顾野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他手忙脚乱地四肢并用,才勉强制住了她,随后手指迅速地在纪无锦身上点了几下,纪无锦的身体便迅速软了下来,倚在他身上再没了力气。
纪无锦被横抱起来,她的头耷拉着,只能看见倒着的天空,全是星星。
“失陪。”顾野留给众人这句话,抱着纪无锦匆匆走了,只留给在场的人一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婉儿面色失落的坐在地上,而尤龙和王骁则是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老大。
墨欢脸上的笑意不见,丁勇却是紧皱着眉头。
一路上,被抱着飞快走在军营中的纪无锦一直睁着眼睛,她那模糊的视线被一阵又一阵的清风,吹得又莫名的清晰起来了。
一个个白色的帐篷在她眼前迅速地走过飘过,漆黑的天空中,闪烁着无数的的繁星,她看着那些星星,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刚刚在那露天的营地呆了那样久,居然都没有看到天空这样漂亮。
顾野走得很快,身旁的帐篷也飞快的略过视线,却唯独那星星一动不动,就那样亘古不变的定格在天上,定格在了纪无锦的眼睛里。
她心中那酸酸涨涨的感觉不知道何时消退了下去,她的眼中也没有了泪水,有的全是繁星。
纪无锦正看得入迷,顾野却在这时候走近了帐篷,帐篷的布一下子遮挡住了纪无锦的眼睛,她立刻发出了不满的叫喊:“不要帐篷,我要看星星!”
任由纪无锦叫破喉咙,顾野的步子仍然丝毫不受影响地疾步走进了帐篷。他几步路走到榻前,随手就把纪无锦狠狠的扔到了床榻上,纪无锦重重的落到柔软的被子上。
她浑身没有力气,没打住那被扔下的势头,就势滚到了床下。她趴在地上,也没力气站起来,就借着那落地的力气往帐篷外边滚。
滚出帐篷,她要去看星星!
才滚了半圈,她的衣领就被拎起来,接着全身又被扔回刚刚的床榻上,这一回,扔她的力道很轻,她没机会在滚到床下去了。
她不满的嚷嚷起来,
“不要管我,我要出去看星星,你不要管我……”
说着,她又全身发力想往地上滚,一个枕头活生生地堵住了她滚的方向上。
接着那枕头仿佛自己长了手,抵着她的腰便往里狠狠一推,纪无锦又往床里头滚了好几个圈,最后仰躺在一个位置,再也没力气动弹了。
纪无锦心里心中莫名又酸起来,她眼睛一闭,万分委屈的哭起来,
“你踢我,连你一个枕头都欺负我……”
顾野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要看星星吗?”
纪无锦仰躺着,鼓着腮帮子愤愤的点点头。
“是的。”
“睁开眼,看个够。”
纪无锦陡然睁开眼,隔着一层眼泪,她看到,视线正对的地方,正是今天顾野蹲在帐篷上跟她说话的透气从窗户。
圆圆的一个碗口大的圈,却把刚刚路上看到的最明亮的那几颗星星装在了里面,它们此刻正挂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
突然,这样的寂静让她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心里那酸酸的感觉也消失得无影踪了,重新换来的,是一种宁静的喜悦。
“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顾野站在她的身边,看着面前这个一会儿哭得稀里哗啦,一会儿又安静得不像话的女人。
她的情绪让他看不懂她,她刚才的伤心是她的么,她现在的喜悦又只是因为看到几颗星星吗?
帐篷里非常安静,时间非常安静,安静到纪无锦都要忘了帐篷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她睁着眼睛,看着星星,眼里便只有那星星。
直到黑暗中那个熟悉的声音想起,低沉的,起伏的。
“它们有那么好看?”
纪无锦眨了眨眼睛,向旁边投去随意的一眼。
那是她自遇见顾野一来,也是平生一来,向他投去的最平静又最大胆的一眼。
她想,她的眼睛里一定盛满了星光,以至于顾野的眼睛碰到她的时,一瞬间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耀眼光芒。那样的难以置信,仿佛是看到了世界上多么震撼人心的珍宝,那样的赤果果的注视下,纪无锦募的笑了,笑得肆意。
她冲他说:“看到了吧,它们就有那么好看。”
顾野不再说话,而是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那专注的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纪无锦的眼眸深处。
渐渐的,在纪无锦的眼中,顾野身后的黑成了那夜的幕布,而他那闪烁着的熠熠的眸子就变成了两颗耀眼的星星。美轮美奂,像宝石,像珍珠,像一切能发光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纪无锦突然想起了以前听白宝斋老板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呐,总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
她勾起嘴角,募的笑得莞尔。
那笑容落在顾野眼底,像极了一朵夜色下悠然绽放的夜来香。
幽暗的兰香夹渣着浓浓的酒香在不大的帐篷里弥散,两人间微妙的空气也仿佛充斥着莫名的情愫。
顾野微微的眯起了眸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一瞬间,这里的空气,几乎要让他陷入窒息。
而纪无锦却仍然在她那迷迷糊糊的好心情之中,关于那句“闪闪发光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启发:这个晚上,她一定是变成了女人,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喜欢眼前这闪闪发光的两颗宝石啊。
“原来酒还有这样好的功效。”纪无锦微笑地念叨着,心满意足的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闭上眼睛之后,顾野站在那里——她的身旁,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