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我觉得没用了,就直接不管死活地把我推开,说什么让我配合你演戏,就能得到好处,结果呢?我陪你演戏了,骑马打猎拿耗子?他妈的什么破事我都舍命陪你了,你倒好,这会儿周围没人了,不想演了就直接把我推下马?!”纪无锦一边说,一边用力拂去忍不住哗啦啦流出的眼泪,她讨厌自己的眼泪,这会让她的控述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力,还会让她看上去有多大的委屈,她不要委屈,她只要狠狠的跟顾野决裂,不管是死是活,就是决裂!
  “是不是到最后,我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你干脆就直接在背后捅我一刀?那么嫌弃我干嘛还要演这种亲密关系啊?这么难受干嘛还要演啊,你以为我愿意陪你演?呸,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不干了,顾大丞相,生死随便你,老娘不干了!”
  纪无锦一字一顿的吐出最后几个字,说了半天的话,她也哭了半天,眼泪口水混杂在一起,狼狈得很。最后她发泄般,往地上忒了口口水,仿佛这样可以增添她的几分气势。
  顾野居高临下的继续睨着她,眼中有些许深沉,却仍然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
  纪无锦举起手,又狠狠擦了擦眼泪,这才发现手上的血也一并蹭到了脸上,她瞬间哭得更凶了,该死的耗子,死了就死了,还要用血来欺负她!
  她胡乱地抓起一把草狠狠地擦了手,末了把那些草屑狠狠地砸到顾野的马上,那马难看的圆眼睛眨了眨,蹄子也不安分的动了动,仿佛要踹纪无锦一般。
  纪无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瞬间觉得这个动作很丢人,她狠狠的瞪向顾野,却见顾野面目表情的立在马上,一动不动。
  万般情绪再次涌到心口,纪无锦再也不愿意多看顾野一眼,一扭头,毅然决然的朝着草原的另一个方向飞快走去。
  “主子……”林云在后面喊了顾野一声。
  闻声纪无锦背上一紧,那声音她明白,分明就是在问顾野用不用抓她回去,纪无锦瞬间就加快步子,一边小跑着,一边微微回过头,却见顾野仍然静静地坐在马背上没动,见状,纪无锦就扭头彻底拼命跑起来。
  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很远,风十分大,身上那薄薄的衣料,风一打就透进了骨子里。纪无锦的伤心之情更加浓烈了,该死的风,她这么惨,连你也逮着机会欺负我!
  悲伤的情绪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在纪无锦跑出去五个山坡后,她再不见顾野踪影了,随着顾野的消失,那一直肆虐的狂风也跟着消逝了,而纪无锦也终于平静下来。
  ‘我总能很快地平静下来,’纪无锦想,‘我自由了?真的自由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一圈周围,草原,一望无际的,出了草地,就是天。周围没有一个人,顾野,林云,军营里的人,所有能够给她束缚的人,都不见了。
  她想深呼吸一口气以改善自己的心情,毕竟这样期盼已久的时刻,值得开心。她想张开嘴,却发现牙齿紧紧咬在一起根本打不开。
  她太冷了,她越来越冷,心中也越来越想念一个时辰前还披在她的那件皮草,甚至是那对耗子——顾野说它们的皮毛可以做成衣服,那都是何等温暖的好东西啊……
  寒风烈烈作响,纪无锦感觉浑身正在渐渐冻成块冰,她双手抱着自己,脑中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如何在寒夜来临以前,在这烈烈的寒风把她冻死以前,找到方向离开这茫茫的大草原?
  有一瞬间,纪无锦后悔了,她这不是在找自由,她这分明是在作死。
  她的眼睛又一次回望来时的方向,她甚至抬起了回程的脚步,却发现脚已经僵硬得抬不起来,而就在这时,天,完全黑了。
  相比起连成片的军帐,草原上的风更加肆无忌惮,它们横冲直撞,在黑夜来临的那一刻,几乎化成了吃人的洪荒猛兽。
  纪无锦的心彻底凉了,完了,这下子,不用等到顾野给她一刀了,她已经必死无疑。
  天稍有亮光时,要在草原上辨别方向已经很难,何况是现在。风在嚎,但有谁听过风还会嚎叫出音调来的,纪无锦听到了,不只是一种音调,是不同的。那些声音此起彼伏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悠长而诡异的叫声,那叫声由远及近而来,传到纪无锦耳朵里半响后,纪无锦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声音不是风,是狼。
  狼是聪明的动物,它们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嗅到了她,又不知道经过多远的跋涉找到了她,纪无锦绝望的坐在了草地上,她要死了。
  她的脚已经彻底冻僵了,而在这茫茫草原上,她无处可逃,她甚至生不起一团火。
  对,火!
  纪无锦捡起两块石头,合在一起飞快的摩擦起来,对,她只要升起一堆火就可以驱赶狼!
  时间分秒的过去,纪无锦双手颤抖着不停的摩擦着手里的石头,一块不行就立刻换一块,她手里的石头换了一块又一块。她的眼泪慢慢的又模糊了眼睛,没有用,这些石头生不起来火,雪让它们不再干燥。
  最后纪无锦彻底扔掉了那些石头,转而将自己紧紧抱住,平生第二次死亡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即将要死了,被一堆野狼找到,然后分食,脸,眼睛,嘴巴,甚至头发,统统被吃掉。
  那狼还没来,纪无锦却已经被她噩梦般的想象吓破了胆子,
  “啊……”她抱着头痛苦的发出哀鸣,起初那声音只是委屈般哽咽,到后来,狼群的叫声越来越近,她揪着头发发疯似地喊叫起来,“顾野!救我!我错了……救我……”
  那真是平生最凄惨的喊声啊,纪无锦从没有哪一刻像那样绝望地喊一个人,她在绝望的荒凉中嘶喊着,那声音嘶哑到喊不出声音,她也依旧再喊,无论如何,如果今晚注定要葬身在这里,最后的这点时间的求救,就当她对自己最后的救赎了吧……
  她的嗓子彻底嘶哑了,疼痛让她再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忽然,在那遥远的,遥不可及的地方,响起了一点动静。
  纪无锦顿时静下来,侧耳去捕捉那风带来的声音,接着就听见那声音就慢慢大了,慢慢近了。纪无锦瞪大眼睛不敢眨眼,她直勾勾的盯着那声音的方向,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慢慢的,一簇火苗视线所及的从一个山头冒了出来,接着那火苗就伴着马蹄声哒哒地更近了,越来越近了。
  巨大的火把伴着巨大的马蹄声像梦境一样停在理纪无锦咫尺之遥的地方时,纪无锦像做梦一样的站起来,她踉跄的扑向了那高出她一个头的大马。
  那马太高,纪无锦就扑在它的前腿上,双手死死的抱住它低下的头颅,曾让纪无锦无数次恐惧的熟悉畜生味道瞬间充斥满了纪无锦的鼻腔。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眼睛只看见顾野举着火把,而他的一只手正伸出马鞭放到她面前。
  她毫不迟疑地抓住了那马鞭,于是马鞭那头的手也轻轻一松,那马鞭就落到了纪无锦的手上。
  纪无锦不明所以地看着顾野,却见顾野顷刻调转了马头,她紧随他走的方向看过去,却见原来紧跟在顾野身后的,还有一匹马,这匹马不是林云的那匹棕红色的马,这是一匹白马。
  顾野什么话都没说,只背对着纪无锦,夹着马肚子不紧不慢地往来时的路走去。纪无锦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马鞭,一咬牙,她想也没想的攀上那白马的马鞍,虽然很费力,但是她居然真的爬上了马背!
  爬上那匹安静温顺的马,纪无锦心中有点想哭,就在刚刚,顾野来时的马蹄声传来的那一刻,她发现,她不怕马了,一点也不怕了。
  再加上今天一天都跟在顾野的马背上过来的,原来她已经不会从马背上摔下去了,而且马儿走动的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颠簸的厉害。
  她学着顾野的样子,紧紧的勒住白马的缰绳,嘶哑的嗓子说了声“驾”,那马便真的顺着她的心意般,抬起蹄子,朝着顾野的方向慢慢跟了上去。
  顾野听到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鞭子抽在了马上,那马就飞跑起来。纪无锦神色一凛,也学着他的样子,僵硬的手握着马鞭在那马背上狠狠一抽,白马顿时也飞跑起来,纪无锦紧紧的握着缰绳,那一刻,随着身下那马儿飞驰而出的那一刻,纪无锦心中沈腾起的,是从没有过征服般的豪气。
  她征服的不仅是一匹马,她征服的是她自己,而顾野,见到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不过,这些统统都不需要有。
  他的到来,就已经给足了她征服了这一切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