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的火把在前面引路,纪无锦紧紧的策马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两匹疾驰的飞马,在黑暗笼罩的草原上狂奔,这一夜,注定无眠。
将近一个时辰的驰骋之后,他们回到了军营,然而军营之中却意料之外的并不安宁。
纪无锦跟着顾野一前一后刚刚到军营,大胡子尤龙的手下王骁便径直朝走上前来,径直问纪无锦:“姑娘为何骑的是丁将军的战马,为何不见丁将军?”
纪无锦全身早已经冻得僵硬,嗓子也哑的说不出话来,加上不明所以,所以干脆直接将眼神移向了顾野。
顾野一边从马背上下来,果真一边开了口:“恐怕要让王副将失望了,我在草原深处只找到这匹白马和无娇,并没有看到丁将军。而且我刚刚找到无娇的时候,在那附近也发现了大量的狼群,如若不是我拿着火把及时赶到,无娇的处境更是难以想象,至于丁将军的情况,并不乐观……”
尤龙等人的脸色猛然一沉,
“那为何战马安然无恙?”尤龙吹着胡子怒道,对顾野的说辞十分不满。
一众人跟着应和,显然大多数人都不信顾野的话,顾野却没有解释地意思。他下马之后,径直走到纪无锦的马前,伸手就二话不说将她从马背上抱下,不等纪无锦的脚落地,他却一个公主抱,抱着她径直走向了军帐,
“劳烦派人拿些伤药来。”顾野一边走向军帐一边留下一句话。
本来纪无锦一身都被冻得僵硬,顾野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她也没有反抗余地,一双手更是直挺挺的耷拉在身侧,那沾满旱獭血迹的手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众将士惊疑不定的紧盯着纪无锦的双手,秦熙然这时候也站在人群中,看到纪无锦手上的血,眉头一蹙。
“姑娘当真遇到了狼群?”
风吹得纪无锦肌肉有些僵直,她分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秦熙然,却是口不由心的点了点头,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充血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确实如此,怎么了?丁将军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这话,顾野抱着她的手顿时一紧,接着又状若无的继续朝军帐里走去。
纪无锦心中一声叹息,她明白,顾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默契的配合他撒谎吧。
虽然她不知道顾野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丁勇到底遭遇了什么,但是,她这条命是顾野今天捡回来的,就是冲着这一点,她都没有理由再跟顾野过不去了。
众人哗然,因为纪无锦的说辞和她胳膊上的“惨状”,一时间质疑顾野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王骁更是直接差人去拿伤药了。
秦熙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不时的又看了眼她的手,半响,纪无锦有些心虚的低垂了眼眸。其实骗谁她都无所谓,唯独秦熙然,骗他时,看到他那纯净又易受伤的眼神,她总有内疚感。
顾野没有理会满肚子疑惑的众人,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抱着纪无锦走进了他的军帐,帐篷撩起又落下,便彻底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丞相……”婉儿从帐中的软榻上慌张的迎上来,看到狼狈的纪无锦,她着实吓了一跳,“无娇姑娘这是?”
“去让军中大夫拿最好的伤药来,还有,今晚你不必过来了。”
婉儿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进而有些失落的打帘出去了。
纪无锦眨了眨眼,她抬头张望这面前这个巨大的帐篷,一应俱全的豪华行营,米白色的色调,让人看一眼就仿佛置身暖热的包裹之中,这就是那个婉儿和他的温柔乡?
顾野将她放到宽大的矮榻上,纪无锦二话不说就钻进了被褥里,像只猫一样,浑身卷成了一团,柔软的温度瞬间要将她融化。
她无比满足的闭上了眼睛,要不是嗓子哑了,她都要忍不住发出声满足的叹息了。
顾野奇怪的斜了她一眼,也没说话。
纪无锦只管窝在被窝里浑身发抖,也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却在不停的思考着。
顾野现在一定很奇怪吧,刚刚他明明说了谎,她手上有血分明是因为帮他拿旱獭拿的,而顾野却对外说成是遭遇狼群受的伤。虽说她确实听到的狼叫声,但却没有看到真正的狼,可她却配合了顾野的谎言,说他们遭遇了狼群。
还有那匹白马也是让纪无锦奇怪的地方,今天出门的时候,顾野和林云的马都不是白色,凭记忆,她隐约记得只有丁勇的马是白色的,而最后顾野却牵着这马来救她了。
这马一定不是顾野在草原上平白无故捡来的,这其中势必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关键事情。可纪无锦却无意拆穿,经历了今天这一件事情,顾野做的一些事情,她开始习惯性的不过问,只配和。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死不起了吧。
这场险些让她丧命的草原大风,真真把她身上那些所有的不安分刮没了,命悬一线的今天,她终于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一个顾野放到北疆的棋子,功用是利用她引出月白的余党,好一网打尽,而丁勇,很可能是被打击的第一只,而这一切,远远不是结局。
今晚回来时,帐外那些人的反应来看,此时注定平息不了,一个将军平白无故的失踪了,这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事情。直觉告诉纪无锦,这个丁勇,很可能只是顾野抛砖引玉的垫脚石。
伤药很快就送了过来,两个丫鬟要给她清洗伤口,纪无锦连忙拒绝了,“不用你们,有丞相在,你们出去吧。”
两个丫头便怯怯地看了眼不言不语的顾野,说了声是,低头就出去了。她们一出去,顾野就说话了:“脑子吹得灵光了?”
“嗯。”纪无锦回答。“托主子的福。”
“托我的什么福?”他语气有点嘲弄。
“托主子的福,我活了命,还学会了骑马。”纪无锦捂着被子挪到那盆热水旁边,圈起袖子,手慢慢往水里放去。
顾野沉吟的看着她,就像想起了某些不容争辩的真理,“怕死了?”
“怕。”
“上那匹白马的时候,怎么不担心摔死了?”
“摔不死。”纪无锦抬起头,冲他笑笑,“不是试过了么,摔不死。”
纪无锦分明是真挚的笑容,顾野却并不买账,不痛不痒地扫她一眼,不再说话。
纪无锦这会儿有了功夫,手就往水里放去,可她的手还没碰到那水面,顾野就身形一动,下一刻她沾满了耗子血的一双手就被顾野紧紧地拽住了。
纪无锦举高了手,抬头用眼神问顾野怎么了,顾野立刻甩开了她。
“这水滚烫,手冻成这样还想直接下水洗,泡一下你的手就可以吃了,熟了。”
纪无锦愣了一下,因为顾野难得不正经的一次说话,他明明说着玩笑一样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表情,弄得纪无锦尴尬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于是她的一张脸狠狠地抽了几下筋,就把手收了回去被窝,
“谢谢。”她垂眼道。
顾野转眼看向帐篷顶端的夜空,纪无锦顺着他的眼睛看去,看到了黑漆漆的屋顶的天空。天空黑漆漆的,挂着几颗不胜明亮的星星,也没有多好看,但他就那样仰头看着,看愣了神。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
“啊?”
“放心,就你自己睡。”
“……哦。”纪无锦为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刹那念头而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