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尤将军,今天的事情是在军营发生本就不应该,无娇姑娘也受到了惊吓,此时还是让她回去休息养伤为好,这里天寒地冻,无娇姑娘毕竟是一介弱女子。你的那些问题,还是缓一缓再问吧。”秦熙然说完,就带着纪无锦往营帐的方向走去。
  尤龙和一众人留在原地神色复杂,却并没有人出声多说什么。
  纪无锦回到营帐中,如秦熙然所说,北风寒冷,她刚才在风中站了半天,因为心系顾野和林云的伤势,所以没有察觉,这时候进到帐中,才彻底感受到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秦熙然搀扶着纪无锦躺在床榻上,顺势轻轻的问她盖上了被子。
  “你好好休息,顾丞相那边有我在,你放心。”
  “有劳你了,秦熙然。”
  秦熙然淡淡一笑,起身要走,纪无锦欲言又止的伸出手。
  “怎么了?”秦熙然有些诧异的问。
  纪无锦眼中闪过挣扎,最后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
  “绑我的人,是军中的一个小兵。”
  秦熙然诧异的皱起眉,
  “军中的人?”
  “嗯,昨天军中不是有敌情么,你前脚刚刚带兵出去,后脚就有个传信要的小兵站在我的面前,我跟他说了几句话,他就把我打晕了,后来我醒来就已经在牢中……”
  秦熙然眉头皱的更深,眼睛中的思量也更多,
  “照你如此一说,昨日的敌情其实也有虚,我带人去到那探子所报的地方,并没有所谓的敌情,后来回到军中也曾想找那传信的人问个究竟,可是竟然找不到那个人了。”
  “那,会不会是有内奸?”纪无锦纠结的说道,一天在这个有内奸的军营里待着,她一天就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保障。
  秦熙然思索了片刻,看出纪无锦的担忧,他倾身上来,安抚的摸了摸纪无锦露在被子外头的脑袋,
  “别怕,昨日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你说的没错,军中可能真的有内奸,而这个人还企图伤害你,昨日我并没有防备,让你受了伤,是我的失职,我已经调度了一百精兵在这营帐附近,昼夜巡逻,你大可放心。”
  秦熙然身上散发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气质,他那宽大的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头顶,明明是略带稚气的声音,却莫名的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
  “好,我知道了。”纪无锦哑着嗓子说,“谢谢你,秦熙然,在这军中,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与你成为了朋友。”
  秦熙然淡淡的笑了,清澈的眼睛里尽是干净。
  “我也是,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纪无锦眨了眨眼,将快要溢出眼睛的泪水活活的眨回了眼睛,秦熙然对她的保护,让她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军营中,找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顾野,顾野那边,他为什么受伤我不知道,可是我总感觉,他和林云在外受伤而归和我被劫入牢中是有关系的,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他和林云的伤都很重,我很害怕……”
  说到这里,纪无锦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秦熙然眼神微微一闪,纪无锦的落泪让他有些动容,纪无锦的担忧他知道,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滋味,他最是清楚不过了。顾野是她的那根稻草,现在这根稻草折了一半,她彷徨,她无助,这样的感受,他最清楚不过了。
  “你放心,顾野和林云那边,军中一定会跟上最好的伤药,还有人手方面,我已经差人去鹿城请大夫过来帮忙,最晚明天早上,顾丞相那边缺人手照顾的情况就会解决。还有军营的安全问题,我知道你现在对此颇有担忧,不过我会加派十倍人马巡防,一定不会让军营在出现任何闪失。”秦熙然语气坚定,带着让人毋庸置疑的决心。
  纪无锦感激的点点头,她兴庆,兴庆在这个人心叵测的军营中,秦熙然这个手握重权的少年郎,是站在帮助他们这边的。
  纪无锦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梦里顾野伤势一天天恶化,最后干脆失去了意识,军中有人说他已经死了,要把他埋掉。她拼死拦在顾野的前面,哭喊着说他还没有死,他还可以救。
  这时候那些喊着要埋掉顾野的人都幻化成了地狱的恶鬼,他们扭曲了面容,嘴里露出锋利的獠牙,他们纷纷往上扑来,就像看到了一场美味的盛宴。
  纪无锦惊恐的想要逃,可她的脚却像生了根,她逃不开,她就像黏在了顾野的身边一样。周围的恶鬼看出她的胆怯,纷纷恶狠狠的笑她:‘你跟顾野一起来的,他死了,你还活什么?’
  纪无锦吓得猛然坐起身来,帐外零碎的声音将她唤醒,她这才发现原来刚刚那恐怖的一切都是个梦。
  顾野和林云怎么样了?会不会他们受伤也是一场梦呢?
  纪无锦从被子中拿出手,正欲掀开被子起来,突然外面零碎的声音中突兀的冒出一个信息:“顾丞相醒了!”
  纪无锦脑袋一紧,二话不说就登上了鞋,冲出帐篷,帐外候着的侍女刚刚诧异的叫了她一声“无娇姑娘”,她就已经像风一样跑得很远,径直的往顾野疗伤的那个营帐去了。
  “顾野!”她冲进去,慌乱的喊道,只有她知道,这一刻,她是多么希望看到顾野傲慢的瞪她一眼,说他没事的样子。
  “咳……”帐篷左边的一个床榻上传来咳嗽声,纪无锦循声看去,只见顾野正面色苍白的半坐着,他的旁边,婉儿正跪地给他服侍着吃汤药。
  眼泪猛的涌上了眼眶,看到顾野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吃药的样子,纪无锦从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心安。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响酸涩的嗓子里只淡淡的说出一句:“你醒了。”
  话音刚落,大粒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哒哒的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顾野这时候才抬眼看她,纪无锦那泪如雨下的样子映在他的眼中,他有片刻的愣神,不过很快他就垂下了眼。
  婉儿这时候就着碗将一勺要轻轻的送到他的嘴边,
  “丞相……”
  顾野苍白的嘴微微张开,将那药喝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定然是苦入极致,以至于顾野的眉头轻轻的皱了皱。
  “良药苦口利于病,丞相,已然喝了大半碗,再喝下剩下的这些,对伤势必有益处。”婉儿的声音柔声细语,看着顾野的眼神更为深情和担忧,纵使纪无锦离得那样远,她也能将婉儿眼中那对顾野的满满情意尽收眼底。
  顾野望了望她,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然后将她手里的汤碗接过,因为服药的时间长了,这药也凉的差不多了,他仰头将那半碗汤药一饮而下。
  碗在放下,婉儿的眼中闪烁起了淡淡的泪花,顾野与她对视片刻,她便眼睛一红,扑倒了顾野的手上,她抱着顾野的一条胳膊,说话的时不断的哽咽,
  “婉儿要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让丞相醒了过来,今天,今天这一天的时间,婉儿在丞相左右,同王大夫他们一同照看丞相的伤势,其中几次险峻,还好,还好丞相吉人自有天相,都挺了过来……”
  婉儿越说越急,到最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纪无锦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顾野将婉儿搂的更紧,纪无锦心里的某处狠狠的闪过几下尖锐的刺痛。
  原本纪无锦以为,婉儿只是姿色过人,顾野喜欢她可能含有猎奇的心理,可是女子以色侍人,又能到几时。可是事到如今,她发现她错了,婉儿是陪着顾野从生死线上走过来的人,如果说先前,在她眼中婉儿的地位远远比不上盼盼在顾野眼中的分量,那么现在,在经历了这件事情之后,再看这对如大难后重逢的两个人,相爱相知,莫过于此。
  纪无锦站在那里,只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她想移步往帐外走,可是脚下却像有千斤重,无论她如何都挪不动步子。
  顾野与婉儿相拥了多久,纪无锦便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看了多久,具体有多久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从没有这种时候,她全身僵硬着,连呼吸都要消失了。
  风夹着飘雪吹进帐内的时候,纪无锦飞快的看向撩起来的帐帘,这样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来的那样恰到好处,好像一下子掩饰住了她在这里是多余的本质。
  一个侍女端着一碗汤药快步走了进来,她并没有朝顾野的这边走来,而是朝帐篷右边一个角落的软榻走过去,纪无锦顺着那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林云正在那里半坐着,一双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愣了愣,僵硬的全身仿佛险些失去了重心,差一点朝地上栽去。
  林云惯有的木头一样的表情上,露出一些微微的嘲讽,看到林云的样子,纪无锦一下子哭了起来。
  “你也醒啦!”纪无锦激动的朝林云跑过去,如果说在刚刚那样的气氛里她是寒冷到了极致,那么现在看到清醒的林云,以及他脸上那让她熟悉的表情,纪无锦整个人才终于找回了一些生机与情绪。
  她冲到林云面前,着实把那端着汤药的侍女吓了一条,侍女端着药,结结巴巴对纪无锦道:“无,无娇姑娘,借过,奴婢要侍奉汤药。”
  纪无锦望向那侍女端着托盘里的药,滚烫的热气冒着,看得出是刚刚煎出来的药。纪无锦点点头,飞快的让到一边,
  “好,侍奉汤药,侍奉汤药。”莫名的,她的嘴巴有些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