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锦坐在大雪风飞的草地上,正对着她的是弯曲的结冰河流,身后很远的地方是连绵的营帐,她浑身都紧靠着面前的小锅炉,那是林云和顾野煎药的锅炉。
  一连五天,她都这样守着煎药,今天玲儿突然生病,所以两个人的药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想起这两天送药到顾野那里时的场景,她的身体就忍不住在寒风中嘚瑟了一下,她猛的甩甩头,将脑子里那些情绪抛开,低头继续关注着已经开过的药炉。
  很快药煎好了,她用用碗小心的盛好汤药,就着个小托盘快步的朝那熟悉的帐篷走去。
  撩开帐帘,熟悉的温热感扑面而来,女人的温声细语带着浓情蜜意立刻像蜜蜂一样“嗡嗡”的钻进她的耳朵。
  “丞相这几日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这身上的伤口也结痂了,想来假以时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呢。”
  “有你在身边照顾,我才能好的这么快。”顾野温柔的声音。
  纪无锦端药的手微微一抖,细小的声音引起了正在说话的人的注意。“药熬好了么,辛苦姐姐了。”婉儿立刻起身走上前来,不容纪无锦说什么,就面带微笑的将纪无锦手中的汤药接了过去。
  纪无锦呆呆的站在那里,只看着婉儿端着药坐在顾野跟前,一边陪顾野说话,一边细细的吹着手中的滚烫的药碗。顾野的眼睛一直在她的身上,甚至都不曾对她看过来一眼。
  “诶?姐姐怎的还在那里站着,既然来了,坐下暖和一会儿身子再过去给林云送药吧……”婉儿有意无意的说到。
  顾野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才缓缓扫过来,那冷漠的样子,让纪无锦心中一颤,她几乎是立刻抬起脚,下意识就往账外退了一步,
  “我,我去送药。”
  又一次落荒而逃。
  每天都是这样,婉儿一直在顾野的帐篷,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也好像因为顾野是受伤而格外的升温,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她似乎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这几天每次她来送药,屋里的气氛总是这样浓情,她妄想闯入,却总是被一目了然的现实打击得忍不住后退。脚步退到帐篷外,纪无锦愣愣的低下了头,眼帘也跟着耷拉下来,不知有何而来的巨大无助感
  席卷她的全身,寒风更加肆虐的吹过,她的头发乱成一团。
  “哎。”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压下心中那异常的感受,她转身准备要走,这时候帐篷里细密的声音传出来,她又生生顿住了步伐。
  “无娇姐姐最近起早贪黑的熬药,据说日日守着药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每次送药过来,丞相为何连留姐姐在帐中休息片刻的机会都不给,姐姐不是丞相最宠爱的丫头么?”
  纪无锦的呼吸下意识的屏住了,她甚至微微的侧起了耳朵,想要听到顾野如何回答。
  账内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有回答的声音,纪无锦都要以为顾野是不是发现了她。
  “你在干嘛?”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纪无锦猛的跳起来,回头一看,秦熙然正在她旁边诧异的看着她。
  纪无锦顿时尴尬,这样听墙角的事情被抓了现行,怎么看都是丢人,而这时候帐中声音彻底没有了,纪无锦立刻脸上红成一片,拉住秦熙然的手腕飞快的走开了。
  “嘘,你小声点。”纪无锦一边走一边朝秦熙然猛使眼色。
  秦熙然依然不解的看着她,不过却由着纪无锦拉着他走,走到足够远了,纪无锦后怕的望了望顾野的帐篷,着才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
  “你在害怕?”秦熙然说出心中疑惑。
  纪无锦浑身一怔,很快又摇了摇头,张嘴打了个无力的哈哈,
  “怎么会,我怕什么。”
  秦熙然了然的看着她,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过他却没有接着这个问题问下去,只是指着纪无锦手中端着的空托盘道:“你还要去送药吗?”
  “恩,是啊,林云那边还没有送过去。”说着,纪无锦又慌慌忙忙的望煮药的地方走去。
  秦熙然跟她走到那药炉,只见药炉里还有小火在煮,热气腾腾的药味升腾着,分外的苦。他环视了一圈有些空旷的四周,问道:“听他们说,你每日都在这里熬药,一熬就是两三个时辰?”
  纪无锦一边盛着汤药,一边点了点头。
  秦熙然盯着那个药炉的盖子,半天没有再说话。
  “也好,顾野和林云的伤势严重,你是顾野的丫鬟,你来伺候,想来也是更放心,军中多是男子,加之上次牢狱的事情,你担心也有道理。”秦熙然说着,带上了淡淡的自嘲笑容。
  纪无锦听出他口气中的自嘲,连忙抬头朝他望去,秦熙然却只对她淡淡的笑笑,纪无锦瞬间有些难为的挪开了眼睛。
  其实秦熙然说的是对的,她确实担心这军中还有歹意的人,熬药这种事情她才亲力亲为,包括每天去看顾野和林云。她心里总是担心会出事,顾野和林云已经受了重伤,绑她入狱的凶手至今也没有找到,她待在这军中能安心才怪了。
  不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担心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那就是她害怕,害怕顾野再出任何事情。
  这种情绪其实在牢中听到顾野已死的假消息时就有了,当时她只以为自己一定是活不了了,后来自己险些受辱,顾野却像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面前,不顾身上的伤,杀了贼人,将她救出,从那一刻起,她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顾野了。
  无时无刻,她都想看到顾野,他的伤是不是好了,有没有好好休息,周围有没有危险,一切的一切,她都想知晓在视线之中,她怕了,她怕失去顾野!
  一连五天,她早晚准时送药,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寸步不移的熬药上,她想靠近顾野,可是她没有理由。每一天花费两三个时辰熬药,都是为了等着端药去给喝药的时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她才有机会有理由见到他。
  “你这样做又是何苦,顾野有婉儿照顾,熬药送药的事情交给她办,也是一样的。”秦熙然的话传到纪无锦的耳朵,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过神,垂下眼,手里的药碗已经盛满,她叹口气,
  “我去送药了。”说着,她闷声朝林云的帐篷走去。
  秦熙然站在原地,久久的看着纪无锦的背影出神,不经意的一阵风吹过,秦熙然这才状似回过神,他低下头,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刚刚纪无锦盛药后没有盖上盖子的药炉。
  一个小兵火急火燎的朝他跑来,冲到面前时冲冲的跪地行了礼,秦熙然迅速的扶手,那人便从地上站起来,二话不说凑近秦熙然耳边,以手挡唇耳语了数句。
  语罢,那小兵退到了一边,秦熙然却已然神色肃然,他远远的望着纪无锦正走进林云的帐篷,垂在袍边的手忽然微微握紧,那小兵见状,也跟着神色一凛,
  “少将,这事情……”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此时军中先不要声张。”
  “是。”小兵重重的抱拳。
  秦熙然轻轻一拂袖,一转身,再看向眼前那个冒着热气的药炉,脸上有了些淡淡的怅惘。
  “怪只怪,你来错了地方……”风中的的细语也随风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