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且看,话说风城最近这段时间变幻莫测的朝局,往深了咱们不能说,也说不清,今日,咱们就单独来说说,咱们缙云王朝的两大少主子。”不远处的一个热闹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字句将纪无锦从沉重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纪无锦寻声看去,却见那正在一个简陋茶馆里评书道论的人,不就是她从小听到大的那个说书先生么?时过境迁,没想到他也从桥洞下混到了茶馆里。而他正在说的东西,也吸引了纪无锦注意。
  她缓缓的向那茶馆走去,而那说书的声音还在继续。
  “要说咱们缙云王朝,在当今咱们皇上的统治之下,国运昌盛,民生繁荣,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最近啊,咱们的皇上可出了个烦心事,两个儿子都太优秀,谁来继承大统,继承太子之位,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看客中有人嚷嚷起来,
  “自然是三皇子,论长幼尊卑,论军功赏罚,三皇子都顶头一份啊!更何况,后宫里最受皇上宠爱的淑妃也是一向主张立三皇子为太子的,这样的事情,不用多想,早已一目了然。”
  说书的笑了笑,“非也,非也。说这话,还是为时过早了。谁不知道咱们皇上一年前新认的民间儿子,四皇子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对于国家大事小事皆是事事上心头,论治国安天下,这温润儒雅,知人善用的四皇子可谓是头一份。也正是因为如此,短短回朝一年的时间,他就在朝中获得了不少年长臣子的支持,而皇上本人也对他青睐有加。更何况,他早先在江湖上混迹多年,在江南一带的富商还有巡抚也通通跟他来往关系密切,要说他的势力,比起久居风城故步自封的三皇子,只怕是只多不少啊!”
  “照先生的意思看,这四皇子的胜算要更大咯?”人群中有人接腔。
  那说书的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难说啊,朝堂之上的事情,又岂是我们平常小老百姓可以揣度的,言语两句,只是分析形势,再者说,这最后的定夺,还不是要看顾丞相的!”
  词语一出,四下皆是响应,众人纷纷点头,说起顾野,他们的话匣子又被打开了。
  “没错,顾野在朝中一人就占半边天,两个皇子中,若是有谁能将他拉入麾下,只怕太子之位,手到擒来。”
  “嘿嘿,只怕很难,顾野的滑头向来出了名。”说书先生说起这一出,也颇有些津津乐道,“早在半年前,他就躲进了笑香楼,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说是天天在那肖盼盼的闺房里醉生梦死,嘿!这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相继去了十几泼,什么手段都施尽了,愣是连顾野的人都没有看到!”
  “是啊,说起来也奇怪了,这笑香楼就那么大点地方,又知道那顾野的具体位置,见他一面会这么难?依我看,直接一千精兵上去,别说一个顾野,就是一个苍蝇也捉出来了。”
  说书的又笑着摇摇头,“此言差矣,诸位也都是风城根下过了几十年的人了,正宗皇城里的,对顾野的性格难道还不了解。此人是典型的软硬不吃,而且是尤其不吃硬的!如若真像你等说的那样用武力绑人,只怕是吃力不讨好,反而给他人做嫁衣呀!”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是啊,这顾野的性子奇怪的紧,若是逼紧了,真没准干点什么反其道而行的事来,这可是朝中那两位少主子想看到的结果。诶,不过他不是最贪财的么,重金贿赂他不就得了么,皇家的皇子也不缺钱。”又有人想出个办法。
  另一个人却摇头接话了,
  “此法肯定不行,要说这事发生在半年前,你说那行贿的法子肯定好使,只是这顾野,据说自从半年前从北境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只认酒,不认钱了!”
  “嘶,这倒是个奇事呀,你们说,他莫非是真受了什么刺激吧?”
  人群中议论开来。
  纪无锦站在茶馆的一个角落,静静的听着人群的讨论,都说街头巷尾是最多信息量的地方,今天一听,果然如此。而此刻人群讨论的话题,也是她最想知道的地方。
  “他回来之后,都没有守孝什么的么?”纪无锦脱口而出的问道,问完她就后悔了,她猛然自嘲一笑,笑自己想太多,顾野怎么可能因为她的死而在乎!
  “守孝。”人群中有人听到她的问题,也是一愣,接着疑问道:“替谁守孝?”
  纪无锦刚刚摇头,想说自己问错了,旁边却有人接过话去,
  “姑娘说的是顾夫人吧?这事我倒是略有耳闻,不过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夫人?他不是没有夫人吗?”纪无锦诧异的问道。
  那人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顾野回来那一阵,有人传言说是他自己说的,他的夫人没了,不过就算要守孝,算一算这世时间,也早该过了吧?”
  “那他说没说,他的夫人是谁?!”
  那人摇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嗨,管她是谁呢,反正也已经死了。也不重要了,因为顾府的新夫人不久就要入顾府了。”
  “新夫人?”纪无锦太惊讶,以至于声音莫名的拔高了。
  周围的人纷纷向她投去奇怪的一眼。
  “谁?新夫人是谁?”纪无锦不死心的问道。
  “肖盼盼呗。”
  纪无锦彻底愣住,脑袋上犹如有个晴天霹雳砸下,她一动不动的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围人的议论声仿佛从天边传来,
  “诶,不是说顾野天天在笑香楼喝酒么,何时说过要娶肖盼盼的?毕竟是个艺妓,顾野这样的身份最多收她当个妾吧?”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你知道那肖盼盼是普通的艺妓?你何时看她卖过身?有顾野这座靠山,在风城中谁曾敢动过她?而且,你可知道,这几日,四皇子还向皇帝提审了当年的一桩旧案,皇帝还给平反了,你知道是哪一家么?”
  “哪一家?”
  “肖家啊!”
  “哪个肖家?”
  “当年位及中书侍郎,本要与顾野联姻的那个肖依然的族氏肖家啊!据说那个肖盼盼就是肖依然的亲妹妹!”
  呆愣中的纪无锦,转动了僵硬的脖子,看向正在人群中正在侃侃而谈的说书的,
  “肖依然的妹妹?”她呐呐的重复道。
  那说书的见众人皆围着他听他讲,脸上露出得意,说八卦的热情更高了。
  “可是呗,你们当初是没见过肖依然所以不知道啊,这肖盼盼简直就跟她姐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诶?听你这意思,你莫非见过那肖依然?”旁边的人纷纷问他。
  “当然见过。”说书的压低了声音,环顾一圈四周之后,才悄声道:“这肖依然是顾野的青梅竹马,当初她在顾府门前引剑自尽的时候,我就在那边摆摊,看得清清楚楚!”
  “哇……”众人一片哗然。
  “所以啊,由此看来,顾野把对肖盼盼姐姐的感情转移到了肖盼盼身上!再加上,他又助肖盼盼夺得花魁,使肖盼盼有了进宫在皇上面前鸣冤的机会。之后顾野又在只身亲赴北境,找出了当年肖氏一族被害的证据,回来后又直奔肖盼盼住处,前因后果一串起来,个中由来,便一目了然。”
  众人均发出原来如此的惊叹,人群中有人后知后觉道:“我想起来了,当时顾野回朝时,却是押解了一名重犯,据说那名重犯就是当初陷害肖家的秦家余孽!难怪他被押解回京,被审讯过后,皇上就为肖家平反了,原来有这么深的渊源。”
  “是啊,当初肖依然赌气,不肯嫁与风流成性的顾野,声称自己爱上了秦家的秦凉。她的家族极力反对,谁知道后来,此女为了挣脱那场联姻,竟假戏真做与那秦凉私通,还怀上了秦凉的骨肉!”
  “是啊,当年那件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肖依然就是在报复顾野,最后还将那孩子生了下来,只身去到顾野的府前,引剑自刎的!”
  “诶,话说到这里,我记得,半年前被顾野押解回城的那个重型犯,好像就姓秦吧?”
  “不会就是那个私生子吧?”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纪无锦却已经脸色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癫狂,
  “你们胡说,你们胡说!”她的脑袋突然剧痛起来,她抱住脑袋整个人蹲到地上,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冲她念咒语,吵得她生不如死。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让她无所适从,她不想去听,不想去想,可是周围那些人的话语,却像魔音一样无孔不入。她每一句话都听在耳朵里,每一句话又像刀一样扎进她的心里。
  “这姑娘怎么了?”周围有人指着她议论。
  “不知道啊,从刚刚来的时候,就奇奇怪怪的。”
  “嘿?莫不是又是顾野的一个倾慕者?”
  “估计是,现在的年轻姑娘,个个都钦慕顾野,这小姑娘以前指定不知道顾野的这么多旧事,现在一听,有点接收不了吧。”
  “诶,可怜呀。”
  纪无锦浑浑噩噩的从地上站起来,整个世界都在她的眼中摇晃,她六神无主的扶住一个柱子,脚步缓缓向茶馆外移动。一边走,她一边喃喃的自言自语,
  “说谎,你们都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