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晒三更后,纪无锦才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小红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叫醒她。她出了门,穿过三五个院子往厨房走,却见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对她有些疏远和指指点点,她昨天的行为无疑是个炸弹,让人总是害怕跟她近了,会惹上幺蛾子。
  纪无锦躲在厨房的一堆柴火后面,抱着膝盖发了一上午的呆,她在思考。
  她在思考,昨天晚上她为什么敢跟顾野抗衡,而顾野却又没有按照惯例整死她。投胎回来这一次,她确实不如以前不怕死了,而顾野也仿佛变了。说他不残忍了不是,他照样是个草菅人命的狗官,可是她昨天那样跟他对峙,他反而却只是嘲笑而过。不但没罚她,反而还连小绿一起放过了,只是轻描淡写地只说了句把钱还上就行。
  他是转性了?不像,兰儿精神错乱就是被他害得,还有这个二丫头的前身,据说也是因为他变傻的。可以说,顾野在某些方便比以前更加残忍了,可是有一点似乎是例外,他对二丫头,也就是现在的纪无锦,异于常人!
  纪无锦思考着顾野这么奇怪的原因,首先他打不过她,所以目前没有再跟她动手的意思,其次他看出来她不怕死,所以也不拿死威胁她,最后,他知道她爱钱,所以就故意在钱的方面治她!
  想到这里,纪无锦越发咬牙切齿了,看来顾野没有变,这样逮着她的软肋就往死里治的风格一点都没有变!
  但是!她也不是吃素的,纪无锦恶狠狠的想,不把你卖给齐海,再让你帮我数钱,我就不姓二,不,不姓纪!
  苦思冥想一上午,纪无锦终于拨开了迷雾,找到了对付顾野的法子。
  她决定了,她要像顾野那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顾野贪财,那她就继续蛀他的银子,让他的账房亏空。霍霍完他的家产,再把他卖了,这才是终极报复顾野的好办法,她要让顾野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确定了计划,纪无锦重新振作了精神。中午,她又端着一堆饭菜,准时往顾野房间里去了。路上的指指点点也没能让她有半分不爽,毕竟她是要卖顾野做大买卖的女人,哪有那些跟他们置气的功夫。
  于是,纪无锦的样子在顾府下人的眼里就变了样。
  “看,就是那个傻子,昨天做了贼,今天更傻了,没准一会儿竖着进去就横着出来了。”
  “是啊,她今天看上去竟然跟没事人一样,昨天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她竟然跟没事人似的,真是心够大的!”
  经过昨天晚上一晚上的酝酿,顾野在府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妖孽——分分钟会打人的情绪极不稳定的暴躁怪兽。而纪无锦,就是早晚有一天会葬身在顾野手里的,惦记着顾野的银子和美色的傻子。
  纪无锦觉得,她只能承认银子和沙子傻子,但惦记顾野美色这一点,坚决和她没关系。
  听说顾野早上又没有吃饭,将送饭的人轰走了,又打了碗,最后还要了酒,当然,被一众人哭天喊地的劝说给制止了。
  顾野这几天都没有进食的迹象,昨天以前又是天天喝醉度日的,纪无锦猜想,他早已经饿得心慌慌。要不然她端着饭进去的时候,顾野就大睁着眼睛,一副早就在等她的样子。
  习惯了顾野冷嘲热讽的样子,冷不丁被这样正经地看着,纪无锦倒不习惯了。她狠狠的打了个激灵,赶忙把饭放在了桌上,呲出一个笑来,“吃饭了主子。”
  纪无锦已经做好准备撤的,毕竟顾野天天拒绝进食,估计这次也不例外。
  没想到顾野不但没有撵她走,反倒从鼻子里哼出个恩字来,躺那儿也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纪无锦一愣,这厮要吃饭?难道真的是饿到极限了?
  骑虎难下,纪无锦只好老实的端起一碗饭,随便夹了几筷子肉走到他面前。她刚刚在厨房想着要卖顾野时热血洋溢的,这会儿真跟他面对面了,气场的对碰又完全是两码事了!
  纪无锦从碗里舀起来一勺子米饭时,顾野一双眼睛又好死不死的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一勺子的饭重量竟然压得她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纪无锦拿着勺子颤颤悠悠地送到他嘴边,还没等让他张口,抖得厉害的勺子干脆掉到了被子上。
  不等顾野反应,纪无锦一把捡起那团米饭,下意识往碗里放,刚放到碗口边上,又猛然反应过来。
  一斜眼,就看到顾野已经挑起的眉头,纪无锦顿时脑子一蒙圈,没等多想,那抓在手里的米饭就瞬间塞进了自己嘴巴。
  这一回,顾野看就她的表情就已经是见了鬼了。
  纪无锦愣在那里,心里暗骂自己改不了叫花子的德行!她包着嘴巴,任饭团在脸上鼓起两个大包。一时间,她和顾野大眼瞪小眼,一包热饭在纪无锦的嘴里,嚼也不是,吐也不是。
  顾野没说话,纪无锦也没话说,顾野诡异的盯着她。终于,在某个时候,纪无锦腮帮子实在酸得受不了了,“咕咚”一下,她把那团饭吞进了肚子里。
  “味道怎么样?”顾野突然笑了。
  “……还可以。”
  “那你都吃了吧。”
  “啊?”
  纪无锦端着一碗饭,看看顾野,又看看手里,不知道该吃还是该劝。
  理论上她是应该听他的,不吃白不吃的,毕竟这一桌子饭可都是难得的山珍海味,尽是她爱吃的。不过,看着顾野那皮包骨头的可怜样,纪无锦又有些于心不忍。他瘦成这样再不吃饭,如果饿死了,她还怎么卖他赚钱,思来想去,纪无锦还是选择了劝他。
  “主子好歹吃一点……”纪无锦和声细语的说道。
  “你觉得你糟蹋过的饭我还吃的下去?”顾野并不领情,又变成了那副嫌弃的嘴脸。
  纪无锦险些就要摔碗了,贱人就是矫情!
  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顾野早好她就好早卖掉他的话,纪无锦才勉强压下火气,又勉强的呲出了一个笑,
  “那我重新盛一碗饭去?”
  顾野没动,看来他还是惜命得很,据说早上动了那一次脑袋出了次血,大夫来了一顿好说歹说,他这回是一丁点也不动了。
  看他那默认的样子,纪无锦一撇嘴,起身又重新盛了一碗饭。
  端到他身边,还不等她坐下,顾野又说话了:“你觉得你碰过的碗我还会用?”
  于是纪无锦又折返回去,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早知道顾野事多,怕他摔碗,她早就备下了一整套碗!
  换了个新的重新盛好一碗饭,再端过去,这下子她喂他吃饭手也不抖了,而顾野也终于没有较劲,认真的吃上了饭。
  整个过程,他都没说话,只是无聊地嚼着嘴里的饭菜,纪无锦也百无聊赖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往他嘴里送。
  “说话。”
  在一个昏昏欲睡的送饭空档,顾野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两个字。
  纪无锦半醒半梦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
  顾野横了她一眼,他没告诉她说什么,只说:“说的我高兴为止。我高兴了,你就可以去账房支取八十两银子。”
  纪无锦的眼睛立即放出了精光,脑子飞速的寻找着话题。顾野吞下嘴里嚼得稀碎的一口饭,又横了她一眼。纪无锦又赶紧往他嘴里送了一大口,顺带还殷勤的还加了一大块五花肉。
  “多吃点主子,身子好恢复得快啊。”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嚼着饭,没有搭腔的意思,显然,他在等纪无锦说话。
  纪无锦搜罗起肚子里的话题,半天那话题没找到,她倒是找个她感兴趣的话题来。
  “主子,说起来,你身边的护卫林云哪儿去了?”
  顾野咀嚼的动作顿住了,顿了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有点起伏。纪无锦忽然预感她问错了问题,没等她想着说什么把这段越过去,顾野却又继续了咀嚼动作,并不甚在意地回答道:“在他家,不出意外这个时间应该刚刚下朝回府,林府。”
  “林府?不应该是顾府么?”纪无锦诧异极了,难道真如传言说的,林木头成了将军?
  “嗯,他是将军了。”
  纪无锦又往他嘴里送了口饭,这次他胃口好像好了起来,一勺饭喂进去嚼两口就吞了。看来这是贪官好心情的征兆啊,看他这么知无不言的毫不忌讳,她更加勤快地问了起来。
  “那他可有婚配?”
  “没有。”
  “那,那笑香楼的青青姑娘呢?”
  “什么意思?”
  “哈,我是说,好久没看到青青姑娘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野,还好他只顾着吃饭,只是“哦”了一声。
  纪无锦松了口气,在确定顾野只对饭有兴趣的情况下,她继续问道:“你知道青青姑娘在哪儿吗?”
  “不在笑香楼吗?”
  “什么?!”她险些跳起来。
  顾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激动什么?”
  “她还在笑香楼?!林云呢?就在他的将军府?!”
  他点了点头,“妓女当然在就在妓院,将军自然在将军府。”
  纪无锦端着碗的手陡然没了力气,举勺子喂饭也仿佛再喂不动了,她呆呆的愣在那里,久久反应不过来。
  顾野的眼睛里也冒出疑惑来,
  “你好像很伤心?”
  纪无锦有气无力地垂下了头,所以到最后,青青的爱情,还是死了是吗?她的伤心前所未有,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鬼使神差地,她问顾野,
  “难道一个风尘女子就真的不配得到爱情吗?”
  问那个问题时,她固执的看进了他的眼睛,想在那里寻找她心中想要的一些答案,至于那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顾野回视着她,起初是波澜不惊的,但渐渐的,那眼睛充满了风暴,仿佛承装了惊涛骇浪。纪无锦预感不好,刚要退后,手却一下子被被子里突然伸出的大手握住了,那力道几乎是捏碎她的骨头,
  “你到底是谁?”顾野的声音冷的像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