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完两个皇子离开,顾野就径直走出了院子,穿过高高低低的琉璃灯,往有湖的那个园子去了。他手里拎了一罐酒,说了句谁也别跟去,于是谁也不敢跟去。
肖盼盼神情异常的凄然,她脸色惨白,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桌旁,满桌子的狼藉落在她的眼中,仿佛勾起了她更多不好的回忆,她的眼圈更红了。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的管家却慌了,他追到门口,看着顾野远去的背影,他急的原地直打转,
“哎呀,主子这么喝下去身子可受不了啊,刚养回来的身体可折腾不起……”说着,他快步走向肖盼盼,躬身劝道:“夫人还是跟着去劝劝吧,眼下,也只有您能去劝一劝丞相了。”
盼盼冷清的眸子里满是失魂落魄,听到管家的话她有些茫然,接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抬眼间看到了纪无锦。
一瞬间,纪无锦从那清冷的眼神中看到了厌恶,极致的厌恶。
纪无锦活生生往后退了一步,肖盼盼突然这样,让她感到有些莫名的心悸。她的这个小动作没有躲过肖盼盼的眼睛,肖盼盼厌恶的神情中陡然多出几分嘲讽,这一回,纪无锦干脆低下头不再看她。
她双手紧紧的揪着衣裙,紧张的情绪肆虐了她的大脑,她想不明白肖盼盼眼神中出现厌恶的缘由,也不想想通!
“砰!”肖盼盼陡然起身,没有再跟纪无锦多做纠缠,她匆匆收整了情绪,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疾步朝顾野刚刚去的院子方向追了过去。
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远,纪无锦垂着的脑袋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下子,屋子里就只剩下一桌子的饭菜和她孤零零一个丫鬟,她望着一屋子的狼藉发着呆。
管家不一会儿张罗着人手回到了屋子,收拾残局。见状,纪无锦麻木的挪着步子去帮忙,哪知她的手才刚碰到一个碗,另外一只手就赶忙将她客气的挡开了。
纪无锦诧异的抬起头,
“张管家,我……”
张管家心急的拦着她,劝道:“哟,二丫诶,你就别在这儿收拾了,额,回去,回去歇着去吧啊……”
纪无锦疑惑地抬起头,“可是管家,这是我应该……”
“哎呀哎呀……”他干脆把她往外强行推去,一边推,一百年顺手点了另一个跟她一个院子的丫头,“去去,送二丫,额,二丫姑娘回去……”
那丫头愣了愣,却还是照着管家说的做了。
纪无锦浑浑噩噩的被送会了房间,晚上也没有杂活再使唤她,她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蚊帐,脑子里全是晚上发生的那一幕幕。
她恨透了顾野,在顾野随手将她送人的时候,她恨透了他。可当顾野挡在她面前时,她对他的一切负面情绪都瞬间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恨过他。顾野走了,并没有留下一句话,而她却迷茫了,为什么她非要执着的以为,顾野在那之后,至少该留给她只言片语呢?
那天晚上,她做梦了,梦里,顾野在一个幽静的水池边上斜卧着,一边对月喝酒,一边吟着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盼盼在一旁的桂花树下弹琴,她唇边始终洋溢着微笑,顾野才吟完诗,她便紧跟着调拨琴弦,将那首诗吟唱起来。
顾野柔情的凝望着她,二人两相对望,只情投意合的仿佛高山与流水,知音般相见恨晚。
后来,盼盼越笑越漂亮,越笑越迷人,直叫顾野看迷了眼。顾野忽然动情地要吻她,肖盼盼娇羞的卧在顾野怀中,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她却不知道从哪里潜伏的角落跳了出来,指着顾野和肖盼盼便是大喝一声:“呆,好诗啊好诗,就是有点不齐啊……”
然后顾野的脸一黑,顺手将酒罐向她砸了过来,她于是抱头大喊“畜生畜生”。
她醒了过来,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她和那张脸同时尖叫起来,
“啊!”
“吓死我了,你靠我这么近干嘛?”纪无锦从床上弹起来,飞快的推开近在咫尺的小红。
“谁知道你突然醒了,我才要被你吓死了……”小红坐起身,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说着,她又有些好奇起来,“诶?你怎么突然醒了?我看你刚刚眉头皱的紧,做噩梦了吧?”
“额,算是吧……”小红奇怪的口气让纪无锦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看了看窗外,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了?”
闻言小红亲热地蹭到了她身边,“诶,快到晌午了,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香啊!”
纪无锦“哦”了一声,就要起来,小红却凑近她,拉住她的手揶揄地问道:“诶诶,先不着急起啊,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快说说,嗯嗯?”
“什么发生了什么?”纪无锦看着她那八卦兮兮的样子,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装蒜,全府都说主子昨天看顾你了,他从三皇子把你保下来,你还说没干啥,这还骗我呢?昂……”
小红一边说着,一边乐得合不拢嘴,见纪无锦不说话,粘人的劲头便更猛了,
“你跟我说,我谁也不告诉!你老实说,你主子的关系不一般吧,昂?主子是不是要把二房的位置留给你啊?”
“什么?!”纪无锦怪叫道。
慌慌张张的起了床,好不容易拜托了神叨叨的小红,出了园子,奇怪的事情却不停的在发生。
每天看见她不说两句难听闲话便不痛快的张大婶,远远见到她就殷勤的笑个没完,花枝招展的小绿也完全是受气认命地给她带了个花卷。就连煮粥的厨子也再不用勺子往她脑袋上砸了,而是一张笑脸凑到灶台下,把纪无锦吓一愣的时候,才笑容可掬地说:“二丫姑娘,该添柴火了。”
一上午的时间,纪无锦走遍了顾府,她终于发现,她成了全府皆知的,主子身边的通房大丫鬟——二丫姑娘,主子心尖上的人!
纪无锦缩在柴堆里,畏畏缩缩的还在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府里的人这样想,而管家却在这时候神神秘秘地找上了她。
纪无锦从灶台刚走出厨房的门,就见厨房里的女人们瞬间把耳朵贴到了窗框上,纪无锦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帮女人还能更八卦一点么。
管家却着急忙慌地对纪无锦小声道:“姑娘能去劝一下丞相吗?自从昨天饮酒以来,丞相醒来就一口饭也没吃,劳烦姑娘去劝劝吧。”
“不是有夫人在吗?”纪无锦疑惑问。
管家尴尬一笑,见纪无锦真的疑惑,便说了实话,
“夫人也没有办法,丞相只要夫人在院子陪着,可是就是不吃饭,别的人更是不让进去啊。”
“那我怎么能进去?”纪无锦更疑惑了。
管家话语结巴起来,无奈道:“姑娘就去试试吧……”
“我不去。”纪无锦转身就要进厨房,厨房里听墙根的女人们迅速的散开。
不等纪无锦踏进厨房的门,管家就从背后死死的拽住了她的袖子,
“二丫,你必须去!”
纪无锦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管家立刻软下姿态,
“二丫姑娘,你就当报答昨天主子对你的庇佑之恩了吧,现在主子酗酒,酒喝得比以往更凶,大夫说,他要是再不节制,恐怕要出大问题……”
“那也是他自找的!”纪无锦气愤的说道。
她生气了,听到顾野又在糟蹋自己的身体,她真的生气了。她当初若果知道用命换回的是这样一个酒鬼,她一定不会替他挡那一刀!
管家仍在苦口婆心的劝她,纪无锦听得无奈,只好冲他比出了两个手指头,在他困惑的眼神中,纪无锦讲解了其中意思,
“给二十两银子我就去。”
管家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纪无锦摆摆手,“嫌贵拉倒,我还要烧火去呢……”
“等等,就二十两!只要主子肯吃饭,就给姑娘你二十两!”
“谁说要他肯吃饭,是我去劝他,劝得动劝不动,你都要给我二十两!”管家傻眼了片刻,显然对于纪无锦这种非常人的逻辑,一时间他也接受不了。
“姑娘,好歹主子对你……”
“主子对我不薄,我理应当去劝他,是吧,不过单单出于这种理由,我又使唤不动我的双脚,所以,你还是给二十两银子吧,这样比较实际。”纪无锦没心没肺的谈起了条件,因为她发现,不这样做,她就会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不争气非要一次次的去关心顾野的死活。
半响,管家终于妥协,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纪无锦勾起嘴角,露出个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