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月神放下背篓抹了一把额上虚汗,看着地上那一株小豆芽露出了一个笑,“铜芽。”
  计洛微微一笑,点头,“嗯。”
  “我去摘。”月神十分开心,难得的笑弯眼,“有了铜芽,青画和繁儿就能得救了。”
  她笑着,将一缕刘海别到耳后,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显得精神了许多。
  青画昏迷十天了,东留也没醒过,偏生两人的脉相完全正常,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而清黎和四师兄那天出去后又再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怎么能把自己的师弟师妹就这么扔下。
  至于繁儿,她偶尔出现一次,接着就一整天的都不见人影,小脸每次看见都是青白一片,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让人看着都心疼。
  突然之间,所有的百姓病都好了,月神疑惑不已却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她每天熬药,给青画他们灌药,然而却没有用。
  月神心力交瘁,更是尽心竭力。
  有时候计洛半夜路过她的房间,她的灯还亮着。
  想到这儿,计洛微微皱眉,他看着月神眼下青黑的眼影,道:“繁儿病好了,我就要走了。”
  月神一愣,淡淡道:“哦,是嘛。”
  计洛笑,“你不挽留我吗?”
  “仙君一路顺风。”月神低头,神色自若。
  “不是仙君。”
  “嗯?”月神歪头,不解。
  计洛笑道:“我是魔尊的侄子,是魔。”
  “……”月神惊讶的张大嘴,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计洛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笑弯了眼,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吃惊?放心好了,魔并不是都吃人的,那些传言都是你们凡人编出来的。”
  月神挑了挑眉,“我并不是怕你吃人,我只是对于你和青画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能不打起来感到深深的震惊。”
  计洛:“……”
  月神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那株铜芽而去,踩着枯枝败叶边走边说,“你们都和我不一样,是仙也好,魔也罢,都对我这样一个凡人期望太高了。”
  计洛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
  “月神只是区区一介凡人,略通医术,如何也比不过你们。”月神摇头一笑,自嘲道,“大抵你们过一个轮回,月神已经是枯骨一幅了。”
  “月神。”计洛低声唤她的名字。
  “此间一别,该是永别了。”月神道,“魔君,自重。”
  计洛不远,他就这么负手站在那儿,看着月神抓着裙摆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株小豆芽似的物什,然后会心一笑,从里到外都洋溢着开心快乐。
  真是个简单的人。
  计洛想,又点了点头,在心里加了一句,还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林中万籁俱寂,偶有轻风吹过带动树叶哗哗作响,时不时一声鸟啼更是增添了几分情趣,就在这样惬意的环境中,计洛毫不掩饰的打量起月神来。
  以凡人之躯,却生得这样的相貌,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了,细细打量,她这眉眼竟比白狐帝姬还要多几分韵味,唯一缺的,就是一份脱俗的灵气。
  计洛真是有空闲,居然拿月神和青画作起比较了。
  可在心里比来比去,青画和东留相拥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了,他微微挑眉,当即觉得还是月神更漂亮一点,有主还带刺的花,他可不想摘。
  正胡思乱想,却听月神尖叫一声,身子往后一仰不知道摔倒哪个地洞里去了。
  计洛皱着眉头,没有犹豫也跟着跳了进去。
  地洞还挺深,刚刚被落叶给掩盖住了,月神没看到一脚踩空掉了下来,手中还死死的捏着铜芽不放。
  她倒没什么害怕,就算掉下来又怎样,计洛还在呢,他陪着自己到这深山老林里来找药材不就是怕她出什么事嘛,这下真出事了,他也就派上用场了……果然,月神还没落到洞底,腰上就一紧,被人抱住了!
  “抱紧,我们上去了。”
  “嗯!”月神赶紧双手环搂住计洛的脖子,可手中的铜芽却像是涂了油一样滑落下去,月神大叫一声就要跟着跳下去,“铜芽!”
  “你干什么?”计洛挑眉,这丫头扭来扭去的真不安生。
  “铜芽,铜芽掉下去了啊!”
  计洛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底,轻叹一声,折身往下追着铜芽而去。
  ……
  而此刻,还在江府却被别人从上到下都比过一番的青画也不是太好。
  她原本是想着,东留接下苡笙一招,自己趁苡笙不注意闪到她面前给她猛击一下,这种偷袭,端的就是个出其不意。可谁也没告诉她,那些个忽然冒出来的黑影是!怎!么!个!情!况!
  还偷袭,她差点就被逆袭了!
  青画躲开黑影的攻击,迅速退回到东留身边,干笑两声道:“东留,你喜欢的美人儿都好生泼辣。”
  东留瞥了她一眼,一挥墨逢,将剑身残留的雪花甩开,淡淡开口,“那你是自许泼辣还是自己承认丑?”
  青画:“……”她想和苡笙连手灭了东留的心都有了!
  “开个玩笑。”东留又淡淡来了一句。
  青画哼哼两声,先不和他计较了,紧盯着苡笙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瘟神嘛,怎么又变成……了。”
  青画有时说话就是这样,一些她形容不出来或者不太想说的话她就故意停顿一下,略过去了。
  东留忽略了这一点,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就是你想的这个样子,我猜,又是师父的红颜知己,要命。”
  “啊——阿嚏!”远在凤凰竹林的莲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着鼻子撇了撇嘴。
  一旁郁尧笑道:“师父万福,寿与天齐。”
  “要活那么大岁数干什么,还不是被你们气死。”莲祗瞪了他一眼,又问,“小五呢,还在外面跪着?”
  “跪着。”郁尧顿了顿又道,“四四和他一起跪着。”
  莲祗一手支额,半眯着眼不说话。
  尊师浮生偷得半日闲,只可惜他的高徒命就不那么好了,莲祗这一个喷嚏的功夫,青画已经趴在地上喘气了。
  这实在怪不得青画,她躺了这么久,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又被封住了大半的神力,和苡笙这样的人来拼命实在是吃亏。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居然趴在地上了!
  这样想想,她平时遇到什么事好像都有东留挡在她身前,只是这会儿东留……也狼狈的很,并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
  青画:“……”
  东留眼角余光撇见青画趴在地上,一时心里急躁却又不得脱身。
  说起来,东留还有点莫名其妙,他怎么睡了一觉,瘟神都找上门来了,而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根本就使不上力,这是怎么回事?
  “小鬼。”苡笙的声音渐冷,“我最讨厌了,都死了……都死了就好了……都死了,哥哥就会看到我了。”
  青画忽然惊喜的大喊一声,“师父!”苡笙一愣,猛的回头,就是这么一愣神一回头的功夫,东留已挥出墨逢剑,剑气凛冽,化为锁链冲向苡笙。
  “千机。”青画迅速站起来,双手握住凰羽扇柄像握着一把剑,扇头火气热烈,火焰腾升入空,远远一看真真像是一把浴火而生的长剑。
  “烬!”青画说着,快速冲上前,像是要把这把浴火的“剑”刺进苡笙身体里,苡笙狼狈躲开两人的连手攻击,连退数步,脸上终于露出恼怒的神色。
  然而青画却没把凰羽扇收回来,反而一手放开凰羽扇,另一只手将凰羽扇打了个转,握紧,然后她回头对苡笙一笑,“都说是烬了,当然得烧成灰烬。”
  凰羽扇轻敲锁链,那黑色的锁链立刻燃起黑色的火焰,居然打了个转又冲向苡笙,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苡笙踩着雪花而上,锁链就紧紧追在她身后,冲入云霄,和苡笙一起被厚云掩埋。
  青画立刻追上去,刚落在云端,立刻拉住手中细如蚕丝的琴弦。
  苡笙只觉得腰上一紧,像是被什么拽住了,锁链贴着她的鼻尖而过,堪堪划过一缕黑发,青丝立刻化成了灰。
  青画一时得意,扯着琴弦想把苡笙拉住,另一边锁链打了个转就要缠住苡笙——只要缠上了,那不管她是瘟神还是雪神,都要尝尝冥火灼烧的滋味了。
  苡笙瞪大眼怒气冲冲的看着青画,忽然抬起手对准她,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云层堆积,灰蒙蒙一片,“……”
  青画一愣,不逢琴弦居然自己收回来了,三两下缠在她腰上带着她往下落去,青画就看着所有锁链被冻了起来,碎成粉末。
  ……要不是不逢琴弦,自己恐怕也化为灰烬了。
  青画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拖大了,实在是轻敌了。
  “你也真是大胆!”东留接住她,揽着她的腰往知焰山方向而去。
  “你怎么现在才来!”青画埋怨,东留把另一只手举到她面前,繁儿那双耷拉着的凤眼正好和她对视,青画眨巴眨巴眼,“呃……繁儿?”
  “显然我不是简儿。”繁儿面无表情道。
  “刚刚去找她了。”东留解释,他一手揽着青画,一手还提着繁儿的腰带,飞行的速度也不慢,只可怜繁儿被他拎着跟拎着麻袋似的,这样和青画对视着,画面更是滑稽。
  青画接过繁儿把她抱在怀里,她在凤凰竹林常被遣去照顾沛渲,如今练得一手好本事,抱小孩怎么抱怎么顺手!
  ……就是繁儿稍微大只了点儿。
  “追上来了。”繁儿被反抱着,正好看得清身后苡笙追过来了,她微微皱眉,问道,“你们去哪儿?”
  “知焰山,去找我师父。”青画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连手打……要是再打不过,就跑,带回来让师父来揍他!这是我们凤凰竹林的规矩。”
  繁儿怔愣半晌,居然扬着唇角笑了。
  “没有用的。”繁儿道,“认识大岐山吗?去那儿。”
  东留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太过淡定,临危不惧成这样实在是另人生疑了。
  繁儿和他对视,仍没有一丝怯懦,“放心好了,莲祗会来的。”
  东留默了一默,心里暗暗道,所以……谁问你这个了?
  青画眨巴眨巴眼,“哦,繁儿,你还知道我师父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莲祗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