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曾客气的唤计洛“魔君”,如今,这一声魔君真是实至名归了。
问鼎魔界,成为四海八荒尊贵无双的魔君,然而能够站在这样的高位是踩着无数先驱的尸体登上的,更是手刃了亲父。
青画终于明白东留为什么不待见计洛了,太狠,太有野心。
只是青画并不想过多的询问魔界的事,就算是桓夷……他们之间其实也比没有过甚的交情,本来,仙魔就是不同道的。
“繁儿呢?五师兄找到她了吗?”
东留摇了摇头,“没有。”
“哦……师父……”青画一时语塞,没带回繁儿,莲祗要怎么办?傅百里说过,莲祗不是醒不了而是不想醒,莲祗他曾忘记过一些事,若是想起来会发生些意外,又或者,意外使他想起了忘记的事?
“所以我来接你回去。”东留道,“师父虽然还没醒,可总不能一直待在大岐山叨扰师叔,近日就要带师父回知焰山了。”
话音刚落,青画还没来得及作答,后面就传来沛渲欢洽的声音,“六师叔!”
“沛渲?”看见小萝卜头东留也是愣了愣,他用眼神询问青画——怎么回事,沛渲怎么在这儿?
青画默默捂住脸——别问我!都是二师兄!
东留勾唇——是吗……
“六师叔抱抱!”小萝卜头冲上来就抱住东留的大腿,仰着头咧嘴笑的灿烂。
东留也笑,很给面子的抱起沛渲,“好,师叔抱,师叔不在,沛渲有没有听小师叔的话?”
沛渲鼓着嘴认真的点头,“有的哦,小师叔都不会熬药,还是渲渲熬得,来找月神姐姐看病的爷爷奶奶都夸渲渲厉害!”
青画把脸捂得严实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被只小萝卜头一本正经的给鄙视了!
东留笑得更欢畅了。
“你们要走了吗?”月神也跟着出来了,手上还抱着一块小毛毯,是怕沛渲冷拿出来给他盖的,沛渲虽然小短腿还是个娃娃,但正经穿的挺少,他好像从来不怕冷似的,这也不难想通,毕竟是仙胎,只是月神每次看见都要追着他多穿两件,她看着冷!
“怎么?舍不得我呀啊~”青画笑眯眯的凑过去,挑着月神的下巴笑道,“舍不得,美人何不跟着小爷一起走?”
沛渲瞪大眼道:“啊,好像五师叔!”东留瞥了青画一眼。
“是舍不得沛渲。”月神将小毛毯裹在沛渲身上,淡淡一笑,“离年底也没几天了,留下来陪月神过了年再走吧,月神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老宅,怪冷清的。”
青画想想也是,而且月神回来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强颜欢笑,青画很担心,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变回当初那个洒脱爽朗的姑娘。
于是便决定在多留几天,好歹等过了年。
说起在人间过年,青画他们还是头一回,也因此每个人都兴致冲冲的——除了东留。
他本来就懒,因着事多才没办法偷懒,这一闲下来恨不得每天睡上十二个时辰,青画每每看到他呼呼大睡都恨得牙痒痒,打发沛渲去喊他吧,结果他有能耐带着沛渲一起睡!
没办法,青画只好亲自出马。
“白东留你能耐啊!”青画叉腰看着抱着枕头睡得正香的东留气的鼻孔直喘气,东留还能没察觉?青画一进来他就醒了,只是不乐意睁眼,抱着枕头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青画都快被他气笑了,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凑过去、吸气、大喊:“白——东——留——”
偌大的江府,愣是被这一声“狐啸”唤的抖了三抖。
“嘶!”东留掏着耳朵目带哀怨看着青画,“你要把我耳朵喊聋了。”
“你起不起?”
东留勾唇轻笑,以手撑头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看上去有种特别的禁欲美,尤其是这一折腾领口大开,略显消瘦的他自然是锁骨凸显,看的青画连吞了几口口水,每头都皱起来了。
“怎么……想对我做什么?”东留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故意把衣领又往下扯了扯,还笑得特开心地对青画勾了勾手指头。
青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看都瘦成什么样了!浑身都是骨头,膈应死人了。”
东留:“……”所以,青画在意的是这个?她没被勾引到?
谁信啊!
果然,青画又笑眯眯的在东留脸上摸了一把,“不过,瘦的挺有味道!”
东留侧头,一下含住青画的手指,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眼角撇着青画,忍不住笑了,这丫头,果然脸红了。
不过她却没躲闪,手微微颤抖着,有点不敢看东留,却非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很勇敢的样子,看的东留心底软成一片。
——傻姑娘。
——青画。
一声“青画”像是在心里喃喃了无数遍,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了,连东留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声音有多柔和。
“恩?”青画红着脸看着他,睫毛轻颤,像是羽毛在东留的心上划过,痒的心在微微发疼。
——青画。
——我的……
熟悉的脸孔在眼前放大,青画用力闭上眼,那柔柔软软的触觉就从唇上一直传到心里,她情不自禁的环抱住东留的脖子,双手抓住他单薄的衣裳越收越紧,褶皱一片……
月神拿了茶具从书房出来时,就见小萝卜头双手撑着下巴坐在门外台阶上,眉头紧拧,一副“我很烦恼、十分烦恼!”的样子,月神不禁笑了,这么小就有烦心事了?
“沛渲,怎么了?眉毛都快皱成两条毛毛虫了。”月神索性也坐过去,乐呵呵的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月神姐姐。”沛渲抬头看她,还很配合的长叹了一口气,“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月神眨巴眨巴眼,小萝卜头这是怎么了?有这么苦恼吗?
“我小师叔……”沛渲欲言又止,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唉——”
“青画怎么了?”月神往东留的房间看了看,门关着,谁也不在?“话说青画不是去喊东留起床了吗?怎么没见着人,东留起来了吗?”
小萝卜头扁着嘴都快哭了,“月神姐姐,我六师叔把小师叔压在床上了!我……我没敢去救小师叔!我……渲渲……是懦夫!”
月神:“……”她伸手摸了摸小萝卜头的脑袋——从精神上给予他无声地安慰!
好孩子!你干得漂亮!你要是敢去拯救你小师叔,估计你六师叔不会放过你的!这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呀!
知道了这事,下午月神看见青画时总有种心虚的感觉,总拿眼角去偷瞄她,弄得青画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长麻子了。
倒是这干了坏事的两人,坦坦荡荡,有说有笑,分外和谐。
“月神,下午要出去吗?”青画拿着清单问,清单上写着的是他们的衣服尺寸,看来是要去置办新衣了。
“过年自然是要穿新衣服的。”月神解释,“你们大抵是第一次在人间过年,我是东道主,带你们去做身新衣服穿。”
听到有新衣服穿,欢呼的只有沛渲一只,青画是没什么感觉,东留打着呵欠要回去继续睡觉,结果青画一把拽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你去不去!”
“去!去!”东留毫不抵抗的妥协了。
年底倒是有不少人家置办新衣,成衣店忙成一片,只是月神到了成衣铺子一说,老板竟要优先帮他们做衣裳,排在前面的几个妇人也没有任何怨言,还笑着上前和他们搭起话来。
“江大夫也来了!”
“好久没见江大夫出门了,看着可瘦了不少,可是生病了?”
“都是操劳的,又是看病有时施赠的,能不劳累嘛!”
“江大夫……”
这儿的百姓多喜欢称呼月神为江大夫,而不是什么“江大小姐”,这些年来,月神乐善好施,更因为瘟疫一事她救了大家,清潭镇的百姓特别喜爱尊重她。
青画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有点狡黠,分外聪慧的姑娘,她相信月神心思玲珑剔透,一定会想开,不会一直沉浸在挫折之中。
当然,更多的大娘大婶是挤在小萝卜头身边,就连东留身边也围了不少妙龄少女……
“哎哟~这是江大夫家的小公子吧!可真讨喜!”
“来来来,姨姨这儿有甜饼,娃娃你吃一个?”
沛渲接过甜饼认认真真的道谢了,还一本正经道:“不是娃娃,是渲渲。六师叔,抱抱!”
东留终于不装木头了,抱起小萝卜头,恰好沛渲把甜饼塞进他嘴里,咬了好大一口,心疼的小萝卜头都扁起嘴了,东留则是被逗得扬眉勾唇——笑了!
顿时,一片抽气声!
“啊——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好俊!”
“笑的样子好诱人~我要变成那个甜饼~~~”
“不行,我要晕倒了……”
真是太混乱了,青画望天,默默叹了一口气——造孽呀!
东留歪头——你也要吃?
青画扶额——不要,你离我远点就好……
不管怎样,总算是熬到大年三十、除夕之夜。
一早的,青画就起来了,和沛渲一起帮着贴春联,那些高的地方她也不用梯子,直接上去,停在空中吓人不说,还装腔作势的背着手摆了个姿势,结果贴窗花时又看到东留在房间偷懒,青画这回不去叫他起床了,而是拿了笔墨纸砚进去,把春联贴到东留脸上去了,被东留捉到自然又是一番嬉闹,弄得小萝卜头一年的最后一天了还叹了数十声。
傍晚时分,月神带着府上仆婢祈天。
青画他们不拜诸神,可江府的一众老小总是要拜的,一拜三扣,祈求上苍保佑,人间太平,福顺安康。
待吃过年夜饭,小孩收过压岁钱,放过爆竹庆祝,一天之中最后的环节也就剩最后的守岁了。
青画穿着新做的罗裙坐到门槛上,院子里,东留正和沛渲闹着玩,沛渲意犹未尽还要放爆竹,东留偏举着爆竹逗他不给他,小萝卜头气了,指尖弹了朵小火苗上去,爆竹在东留手上炸开了,东留始料不及还吓了一跳,看的青画咯咯直笑。
月神也坐到她旁边,许是看见刚刚那一幕了,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
两个姑娘看着年龄相仿,或清秀、或恣意,穿着一样的新衣并肩而坐,一个淡笑着,一个靠着另一人捧腹大笑,让看着她们的人都情不自禁的笑了。
立在暗处的男人看着这一幕弯了嘴唇,半晌,他轻声道:“回魔宫吧。”
谁去谁留徒往昔,然而,这高墙之内的人却没有察觉。
“月神。”青画忽然问,“刚刚祈天,你许了什么愿?”
月神沉吟一声,笑道:“月神自然是希望国泰民安,阖府安康。”
“骗人。”青画噘嘴,却没有多问。
月上梢头,才见佳人,又要西沉。
天边渐亮,东留抱着熟睡的沛渲从房间里出来了,青画已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了,她手上没拿什么,一支簪花一把剑,见东留来了,她将簪花放在院中石桌上,“算是还月神新衣之礼。”
东留点点头,道:“走吧。”
“恩。”青画握紧墨逢剑,忽然就想起月神最后说的那句话了。
她道:“月神能求什么,不过是些自私的想法,可求也求不得,最后只好告一句长安立命罢了。”
人间百岁,长安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