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在大岐山住了将近五年。
而这五年,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五年。
清黎从魔界回来,带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句“指使”,青画愣了,东留愣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瞪大眼惊讶的看着清黎,仿佛都幻听了,清黎……刚刚说什么?青画指使繁儿伤了莲祗?
呵,呵呵,瞎说也不带这样玩的吧!简直满口的胡话都不打草稿的呀!
“五师兄……”青画讪笑两声,“你说什么胡话呢?”
“师兄大概是真的累了,说话都不经过思考了。”东留看着清黎,面无表情地说着玩笑话。
清黎冷笑,他咬牙扫了东留一眼,红之眼就像是快哭了,“胡话?啊,是啊……我都快被逼疯了,哪还会动脑子去想……我真的不明白,师父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小五!”二师兄低斥一声,“你给我清醒点!”
清黎不说话,却仍是一副不屈服的倔强模样,一时间,竟没有人敢说话。只有沛渲抱着三师姐的脖子,很好学的问道:“师叔,什么叫指使呀,小师叔指使谁了呀?”
童音清脆,问的在场每一个人都神色尴尬。
“渲渲,我们出去玩吧。”三师姐笑了笑,抱着沛渲出去了。
半晌,清黎又道:“我没有瞎说……”这样的腔调,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清黎说的没错。”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抬头看去,是傅百里来了,他依旧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繁儿用的那把匕首,是你的母亲白榕送给你的吧,听说你从不离身。”
而莲祗却不是什么人都能伤到他的,白榕送给青画的那把匕首的确早就丢失在了白骨洞府,那次刺伤东留之后,匕首再没找到,就算想回去找……那也得有地去寻呀,整座山都被莲祗夷为平地了,这要去哪找!
可现在傅百里却说那匕首刺伤了莲祗……匕首怎么会在繁儿手里?
“我……”青画一时语塞,“我没有……”
东留皱眉道:“匕首早丢了。”
“哦,这么巧。”傅百里讳莫如深的笑了,却忽然岔开了这个话题,“明天就要带大师兄回去了吗?”
“是的。”
“青画就留下来多住两天吧。”傅百里道,“东留也要留下来吧?那就一起吧,反正我这儿地方大。”
东留冷冷看向傅百里:“师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哦哦,真的发火了,果然这小子平时懒洋洋的,一遇上青画的事就立刻炸了吗?这还真是一点都没有违背初衷了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师兄没教你们读书识字吗?”傅百里啧啧两声,“大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负责任。”
话一出口,三人就瞪着傅百里,莲祗再不好,他们也不允许任何人说他的坏话,即使是莲祗的师弟也不允许!
“啊啦小师叔,师父可是正正经经教过我们佛法的,只要一刮风下雨,我们凤凰小筑就会开课讲经的……恩,不过他懒的很,常常领读一遍就把事都丢给我了,的确不负责任呀啊。”声音自远处传来,还特意拉长了音,最后那一声感慨,简直像是调笑。
二师兄眉梢抖了两下——好嘛,老不正经在里面躺着了,臭小流氓又跑过来作死了,真是……让人忍不住翘起唇角呀!
他们的大师兄,继承莲祗一身痞气,最懒惰、最不正经、最喜欢耍帅的小流氓郁尧,终于来了!
靛蓝色的袍子,深蓝色的滚边,衣服上再没有一丝多余的添彩,倒是腰间挂了块圆形的羊脂玉,上面画了山河大川,十分恢弘气派。而这一身简单打扮的年轻男人,一副温温润润的样子正眯着眼笑,背着手溜溜达达进来,一身的雅痞气质无人能敌。
他对着师弟师妹们眯眼笑了笑,然后才咧着嘴和傅百里打招呼,“小师叔,你说弟子这话有没有说错?”
伸手不打笑脸人,傅百里苦笑,郁尧这笑脸,那里是是让人下不去手啊,简直是让人想痛揍他一顿!
——哪有人摆着一张那样温润的面孔却笑得比莲祗还贱的呀!
“小师叔,弟子来接师父回去了。”
“哦,大师兄就在里面。”傅百里退开几步,让郁尧进了房间,没一会儿,郁尧出来了。
他淡淡一笑,歪头道:“小师叔,你是多久没见到弟子了,竟和弟子开起这样的玩笑了……里面,哪有师父?”
傅百里愣了愣,疾步上前推门一看,哪还有莲祗的身影。
莲祗……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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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青画和东留离开了大岐山,离开了那如囚牢一般的大岐山,而最终促使他们“被囚禁”在大岐山的,不是傅百里,不是清黎,而是郁尧。
郁尧听了清黎的复述并没有质疑,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哦,那就让小七在师叔这儿多叨扰几天了。”
“大师兄!”
“老二,抱上老婆孩子走了。”
哪来什么老婆……呸,这不是关键!
二师兄皱眉,不住地咂舌,郁尧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指望他来偏袒护着青画他们,他倒好,直接倒戈了。
那!要!他!有!个!屁!用!
“大师兄……”
“你就不能给我闭嘴歇一会儿?”郁尧不耐烦的瞪了二师兄一眼,“小师叔想留的人你还能带走?师父都丢了,还想在别人的地盘横?长不长脑子呀,小师叔还能把小七留一辈子不成?她这么招人嫌,不要三五天就把小七踢回来了。”
二师兄:“……”说个不停的分明是你!
傅百里却是笑了,“阿尧,你这张嘴是随了谁?”
“你要是也和师父住上个十的八万年,这嘴皮子也就练出来了。”郁尧说完眯眼一笑,黑着张脸出去了。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青画和东留对视一眼——所以,郁尧到底来干什么的?还有……刚刚说了什么,莲祗失踪了?
失!踪!
“师父……”青画喃喃一声,冲进房间一看,果然,那一片幽蓝中飘逸的白色已经不见了。
她瞪大眼尖叫一声冲出去惊慌道,“师父去哪了?是醒了?还是被人带走了?谁回答我一下啊——”动作流畅、行为奔放、语言夸张、一气呵成——完美!
这才是正常反应吧?外面那些人一个二个都装的那么淡定是干什么?
他们找了很多天,没有发现莲祗醒来自己走的证据,可也没有他被掳走的痕迹,总之莲祗就是失踪了。
郁尧只逗留了几天就回去了,连找莲祗的事都没有亲力亲为,他还不要脸的解释,“师兄我只答应师父在凤凰竹林等着,来接他本来就吃饱了撑着的了,他还不给面子的失踪了……我不陪他玩了,先回去了。”
“大师兄。”青画忽然喊住郁尧,认认真真的问,“你真的希望我们留下来吗?”
看着这小姑娘还略显稚气的脸,那认真的神情,他忽然说不出那个“是”字,他笑着拍了拍青画的头,“小七你很喜欢小六对不对?”
“……”青画脸微红,现在说这个大师兄你想怎么样!
“所以你不能只让小六单方面的付出,守护是双方的。”郁尧继续道,“小六身上还有很多秘密,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你要帮助他度过这些难关,就要留在知道最多的人身边。”
青画抿唇,微微一笑,“大师兄,你还真是……婆婆妈妈。”
只是这样待在大岐山并不好过,每一个人都认为青画是指使繁儿的罪魁祸首,大岐山的弟子众多,人多口杂,那谣言的威力自然也就是成倍的增加,一开始青画还能坚持,可渐渐的也就麻木了,随他们怎么说吧,她只是受不了这山中的清寂。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东留了,真是后悔当初把他赶回去了,怕他有危险,怕他会鲁莽,怕他……又受伤,可这样的分别最后后悔的还是自己,情之一字,征途漫漫,最经不起时间的煎熬。
怕淡了、怕忘了,更怕在岁月的沉淀下喜欢的更深了……
站在知焰山山脚下,青画弯着唇角感慨,果然,人间的百姓过的岁月和他们不一样啊,短短五年,山下百姓变化那么大,可山上的那些家伙……大概没怎么变吧,对有情人而言漫长的五年,其实也就是青画东留吵架赌一口气的时间。
即便如此,仍是激动。
青画现在只想冲上山大喊一句:“我回来啦!”事实上,她就是这样干了,只是效果……
二师兄掏了掏耳朵,“听见小七的声音了。”继续配药。
三师姐正好从凤凰小筑出来,看了她一眼,“哦,回来了,天还早,不要偷懒去练习一会儿。”
四师兄忙着削手中的木棍做把短剑,抽空抬头一笑,“小七好久没见着了,去哪儿玩了?”然后继续削木棍。
郁尧不在,清黎不在,东留不在。
青画倒抽了口冷气——不是吧!迎接她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状况?话说四师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去哪儿遭罪了!
只有小萝卜头,配合的从小筑中泪奔而来,一下子扑到青画怀里,眼泪鼻涕的擦了她一身,“小师叔!快来拯救渲渲!渲渲不要抄经书了!不要!”
“……”这个小混蛋……居然把鼻涕蹭她裙子上了!这是她半年前就千挑万选出来的裙子呀,要去见东留的啊啊啊!
“要找东留的话,他在竹林里。”三师姐拎起小萝卜头的衣领,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青画愣了愣,随即低头一笑,“恩,谢谢三师姐!”
千顷竹林,随风而荡,竹叶碰撞,沙沙作响。
大风吹起了青画的裙摆,吹乱了她的秀发,她却是不以为意的一笑,随手将碎发别到耳后,提着裙子一步一步走向那竹林中唯一的小木屋,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青丘,他去澜微院找东留,一片碧绿中,孤零零的小木屋看上去那样寂寞,却等的来它最欢迎的客人。
“东留。”青画笑道。
门前,一身玄袍的少年耷拉着眼,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面无微澜道:“哦。”
然后转身回屋,“嘭——”一声用力关上小木门,把被风吹成汪的少女关在了门外。
呵,呵呵,说好了的最欢迎呢!怎么把她关门外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风怎么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