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影会袭向知离,大概大家和青画一样都没料到,集体默了一默。
  清黎甚至还一脸同情的瞄了青画一眼,看的她想一口老血喷他脸上。
  青画万分幽怨的想,“我真的已经丑到那种地步了吗?连妖怪都不想看见我了,不是说好了九尾白狐天生一张媚脸长得好看漂亮的吗?”
  因为这一默,黑影成功窜进知离身体里,把他们弄了个措手不及。
  “姥……姥……”知离抓着脖子龇牙咧嘴都要翻白眼了,还能从嗓子眼里哼出这两个字,着实令人敬佩。
  “姥姥?”青画一惊,忽然想起来了,“东留,刚刚那个妖怪的声音,不就是那个花魁的声音吗?”
  这么一提醒,东留也想起来了,可刚刚万花楼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唯一可能知道的……两人看过去,他们那风流骚包美艳成双的五师兄此刻正举着长弓站在面目狰狞的小姑娘身旁嘴角抽触。
  请原谅他,爱美的人看见点丑的东西总是会受不了的,不管知离以后会有多秀丽,此时的她,面目的确是可怖了点。
  “五师兄!”
  清黎回过神,将长弓收回手心的繁复印记中去,向他们跑过来。
  凤凰不愧是凤凰,连传个武器什么的还要刻个传承印记,哪像青丘的落魄狐狸,白析把墨逢留给东留的时候都没写个诰书!更别提青画手中这把流光溢彩的扇子了,说白了就是一堆鸟毛……
  “怎么办?”一汇合,清黎张口就问。
  ……你别问我们呀!搞得好像我们知道怎么办似的。
  东留皱眉环视了四周,“先出去再说,这儿太危险。”
  “这儿……又是哪儿?”青画有些迷糊,可还是知道这条大街不是他们刚才所在的大街。
  “大概是钻进那老妖婆的圈套里了!”清黎一摆手,“你们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可恶心死我了,那个花魁脸被人扒了血肉模糊的,还失声,就是哑巴了……”
  “青画!”东留猛的拉开她,冰冷刺骨的感觉贴着她的面颊而去,一丝鲜血流了下来。
  青画:“……”
  知离站在青画身侧不远处,举起的手指甲变得纤长尖利,简直如一把细长的白骨剑,而这看着渗人的指甲,刚刚滑过了她的脸颊,要不是东留拉着她躲的快,现在大概已刺穿她的脑袋了。
  青画不禁吞了吞口水,额际濡湿一片。
  “小六,你拿剑劈开这空间!”清黎一转手,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长弓已经举起,箭尖正对着知离。
  墨逢能劈开三生秘镜,那这处空间说不定也能劈开!
  知离微微侧头,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大眼平静的看着他们三个,无悲无喜,那种空洞的眼神,只一眼,永生难忘。
  四周气息越加压抑,黑色的花纹自知离颈部慢慢爬上她的脸,覆盖了她大半个脸颊,透出丝丝邪气,最后在额际留下一个墨点似的痕迹,她僵硬的表情忽然消失了,嘴角慢慢上扬,大眼眯成一条缝,“姥姥很喜欢你的脸呢,小姑娘……”
  “她怎么了?”
  “被附身了。”清黎道,“小六,快劈!”
  东留一把抽出墨逢剑,那把两指宽的长剑剑身漆黑有如墨石,形状更像——那是把未开锋的剑,纯粹古朴,剑身两从上刻着几行蝇头小楷,写的是什么……青画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只有那两个最大的字她认识,那是墨逢的名字。
  就这么走了吗?那知离呢?不救她吗?
  “东留……”青画扯扯东留的衣袖,没什么底气道,“东留,我们能不能救救她?”
  “小七,你不要任性!”清黎一声低斥,“我们留在这儿什么也帮不了,我们打不过那个老妖婆!”
  “……”其实从刚刚开始青画就很在意了,为什么清黎一直喊那妖怪老妖婆?
  “不能救她,那你带她来这儿做什么?”青画悻悻的指着知离,她虽然笑着,可弯着的大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过于坦诚的眼神,看得她心虚。
  “她刚刚……”清黎一顿,微微低头,“她刚刚向我求救了……让我,救救她。”
  青画一愣,脑中又浮现知离趴在地上的样子,握起的小手,倔强的眼神,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好像……东留。
  小小的东留,瘦削的东留,沉默的东留,被其他孩子们欺负的东留……他就是沉默着紧握双手倔强的看着前方的,即使一句话也不说,青画也知道,他什么都没放弃。
  因为他从没有在乎过什么。
  而青画,一直注视着他。
  青画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介意知离了。
  “师兄。”东留举起墨逢,眼神凛冽,“行不行这种事,是要试试才知道的。”
  清黎猛得抬头,“你疯了白东留!难道你感受不到这老妖婆的功力吗?不是我们能放肆的对象,会死的!”
  “师兄。”东留道,“你就这么怕死?”
  清黎鸟躯一震,连退两步,沉默许久才狠狠道:“随你去了!小七我们走!”
  青画自觉站到东留身边,“五师兄,东留在哪儿,我在哪儿。”
  “你们!”清黎涨得脸都通红了,用力一拂袖咬牙切齿道,“随你们去了!小爷不管你们的死活!”
  说着,跑进黑暗之中。
  “五……”青画伸着手嘴角一抽,他居然……真的跑了!
  可是,清黎这突然的,乱发什么脾气?
  “东留啊。”青画感慨道,“五师兄那把映日弓可真亮,大概能当个灯笼使,这样就算五师兄一个人也不怕被磕着蹦着摔倒了。”
  东留:“……”
  然而清黎走了,知离还没走,她站在那儿,眉稍一挑,眼角一吊,似笑非笑,嘲讽的味儿仿佛能传出三里地。
  她这是在嘲笑清黎没胆量吗?不得而知。
  可青画印象中的清黎,义无反顾的扑进三生秘镜中,毫不犹豫为我挡天雷,绝不是这样贪生怕死丢下师门同伴的小人。
  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青画凑到东留耳边细着嗓子问:“东留,五师兄想干什么?”
  东留眯着眼看我,半是无奈半是倦怠,“我怎么知道。”
  他的眼睛本来就细长,这一眯眼,跟要睡着似的,那股子慵懒劲儿又冒出来了,青画看着他一阵恍惚,瞬间以为他们从这破地方走了出去,回到温暖舒适的卧房,点了香炉正要睡下——得,刚攒起来的紧张感又没了。
  可转念又一想,拖了这么久,东留一定很累了,他分明还是个病人啊!
  “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知离又笑道,那声音果然和花魁如烟一样,再想到清黎的话,该不会真是知离把她的声音夺走了吧?
  那知离和这妖怪不就是一伙的?
  ……那还救她干什么?
  “你的脸可真好看……我要把你的脸剥下来,送给姥姥!”知离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脸上的笑越发狰狞,和刚刚那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简直不像是一个人。
  “一直姥姥姥姥的,你们家姥姥到底是谁?”
  知离一愣:“乖乖,你居然不曾听过冥姥的大名!”
  青画举着敛艳扇一龇牙:“那你听过我家师父的大名没?莲!祗!老!祖!宗!”
  知离又一愣,“那是谁?”
  “……”
  莲祗这……原来这么不好用!他这把鸟毛更没用!说好了看见羽扇就识相的人呢?从!来!就!没!遇!见!过!
  “东留,我们也走。”既然知离和这冥姥是一伙儿的,那也就没必要救她了。
  东留“嗯”了一声,挽了个剑花却是凌空一挥,不知何时游走到他们身边的黑色藤蔓被他一剑斩断,像是黑气似的散开了。
  “走?你们想走哪儿去?”知离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的花纹和她周身的黑色藤蔓如出一辙,“姥姥,想要你的脸……”
  青画默了一默,这冥姥太自大了,比莲祗还不要脸。
  知离说着,弯起的双眼却流下一行泪,“快……走……”
  耳边又起清黎的话了,“她刚刚向我求救了……让我,救救她。”
  “……”青画一咬牙,心里矛盾极了。
  知离这样子绝对是被身体里的那个冥姥控制住了,可这样的情况无论是用剑砍还是用火烧都不可能在不伤害知离的情况下逼出冥姥,唯一的方法……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可放着不管,青画做不到。
  到底要怎么办?青画咬着嘴唇紧皱着眉头。
  “青画,回神!”东留拉开她,深青色的狐火在四周燃起,越聚越多的黑色藤蔓被烧了个大半,对付这些东西,还是烧了大半,只是不消片刻,藤蔓又迅速蔓延过来。
  青画立刻领会,手上敛艳扇不敢停,那凤凰的三昧真火是比狐火厉害了许多,可这些藤蔓就是烧不尽,反而越烧越多,黑漆漆一片,都快把她恶心哭了。
  那老妖婆,这是要耗死他们吗?
  好歹他们也是长了九尾的狐仙,真死在这儿实在太没面子了!
  敛艳扇是挺方便,可青画用着不顺手,除了扇扇火她就不知道还有什么第二招。
  毕竟青丘祖传的技能不是放火而是灭火呀!白榕能凭着一把七弦琴破敌千万,杀机在琴音中,操纵着万物别说灭火了,巧无声息移山填海都是指尖琴弦跳跃几下的事——她们做狐狸的向来低调,不喜欢像凤凰一样杀人放火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火光冲天。
  只可惜青画没那本事,不能勾勾弦就来个瞬杀,更可惜的是,她听了莲祗的话,把七弦琴扔东留房间里了,出来就带了把敛艳扇!
  本来,青画还指望着清黎能知道敛艳扇怎么用,毕竟是他祖宗的鸟毛,可谁知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如今被恶心到的青画只能感叹一句——你们凤凰,怎么这么不靠谱,猪队友啊!
  壮士断腕,都是死在自己队友手中的。
  “青画。”东留喘了口气道,“我们先撤退。”
  “嗯!”青画连连点头,不犹豫了,她都快累死了。
  就怕那个冥姥不让他们离开。
  “你掩护一下我!”东留迅速咬破手指,在墨逢剑身上划过留下两道血痕,然后举起剑朝着虚空狠狠劈下去,却没砸到地面而与虚空撞击发出墨绿色的炫光。
  “好……香……”
  香?什么香?青画回头看去,知离脸上的纹路竟然在慢慢褪去,一瞬间又爬满她的脸,而她的神情从痴狂变的迷茫。
  “血……”知离向她伸出手,眼泪又流下来了,“救救我……救……”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知离这是在和谁说话?青画嗫嚅一声,“我吗?”
  声音就好似虚空传来的,还带着哭音。
  “我要怎么救你?”
  “杀了我,让我湮灭就够了。”知离似乎是笑了,“你不必内疚,我是枯骨女,早就死了。”
  可是我……
  我下不去手,活这么大,我还没杀过一个人。
  “青画!”东留猛得扑过来抱住她,脸上的汗珠甩了出去在空中留下几滴残影,青画被他撞得连退几步。
  在她愣神的这空闲间,黑色的藤蔓拧成一股,像一把利剑直指她的心口,而一直和她说着话的知离却像从没挪动过一步,一直站在那儿缓缓流泪。
  身体很沉,青画动不了,破空而来的藤蔓已到眼前,它的动作却像是被放慢了,在她眼前直直的刺穿东留的胸膛,又穿过她的肩头。
  身体被刺穿的感觉真痛呀……青画抱着东留倒下时忍不住想,究竟是被雷劈的感觉更痛呢还是身体破洞更痛呢?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很痛啊……
  青画抱住东留,忍不住的想,“那东留呢?他是真的就不怕疼还是太过勇敢?就这么直直的扑过来挡在我面前,他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腥热黏糊的鲜血喷洒在我脸上,湿嗒嗒的让她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东留却还扯出一个笑,“青画,没事……”
  傻瓜,东留。
  青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