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两岸长着的红花名为彼岸,民间百姓又称之为石蒜,石蒜花,寻常人家是见不到的,只有一些大户人家才会培育。
火红火红的一片,漫山遍野的盛开,美得触目惊心。
然而,肯长在凡间的石蒜花多半不是真的,便如暗月幽蓝,因为太难成活,耐不住性子的主人家就常常种月幽蓝来代替了,反正长得那么像,谁还会在乎真假?
彼岸花自然也有它的冒牌货。
可就算是双胞胎性格也有差异,彼岸花和冒牌货,妖冶凄凉,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前者无害,后者却是有名的黄泉妖花。
妖花邪恶,亦可入药,害人至深。
“他们已经没救了,尸化了。”东留一甩手中的剑,污血被一下子甩了下来,墨黑的剑身泛着幽幽的光,他皱眉,“回去要拿师兄的清酒好好洗洗。”
“师兄知道了会一巴掌拍死你的。”青画虽然说着玩笑的话,眉头却没松开,眼前的犯人还有数十人,个个面色发黑,眼珠凸出,身体僵硬像是僵尸,被一剑砍中倒下还能再站起来,纵行在大街上,要是百姓遇上他们肯定会没命的。
正如东留所说的,他们已经没救了,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莲祗常教他们,可以坏,但一定要怀着慈悲之心,予谁慈悲?天下苍生。这是责任,无可懈怠。
青画以为,每个人出生在这个世上享受一定的待遇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同时存活于世,就要背负一定的责任,莲祗虽然懒怠又不正经,但是该教的一样不落。
“让你们诵经礼佛,你们有几个肯?”莲祗道,“你们天赋各异,又好武斗,不如多锻炼锻炼身体,最重要的是有颗肯付出的心,就好比你们小师叔,他就肯为天下苍生奉献自己的一生。”
大岐山的那位,四海八荒最威严的仙君,据他家不靠谱的大师兄所言,他此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斩尽天下妖魔鬼怪。青画自是不信的,可当她偶然间路过傅百里的房间看到挂在床头的八个大字时,她显而易见的又沉默了——除魔卫道,捍卫苍生。
莲祗居然又没骗她!他果然是仙界第一坑,专坑小师弟!
又偶然路过云陌的房间,居然也看见了这八个大字!为了怕她多想,云陌还特意解释了一下,“这是大岐山的精神所在,我们每个弟子房间里都挂了一幅字,师父所赠,亲笔!”
青画:“……”她已经多想了。
云陌还没话找话的又问了一句,“小七师妹,你们凤凰竹林的精神所在是什么?”
“大概……就是不要脸、脸皮厚、坏心眼儿之类的吧。”青画望天,“唉呀,反正就是不能让自己吃亏,做想做的事!”
云陌“呵呵呵呵”连着干笑数声,“我着实……长见识了。”
云陌也是青画在大岐山那五年唯一一个不歧视她愿意和她说话解闷的人了。
只是现在,面对此情此景,青画对傅百里有了新的认识,“除魔卫道,捍卫苍生”,有的时候真的不是说说而已,而是从内心深处的渴望、愤怒、冲动……
青画想救救这些犯人,这就是莲祗所说的慈悲心吗?
“东留,我能让他们安息吗?”青画说完,神情肃穆的看着东留,大奸大恶之人她见的少,难得此刻心潮澎湃。
“我来。”东留道,血会脏了你的手。
幽蓝的狐火似条青龙在犯人间游走,灼烧躯体的臭味,那没死透的犯人的哀嚎声,还有在死亡尽头朵朵绽放的血色妖花,青红交织,暗黑殆尽,恍如人间惨剧。
“黄泉妖花?”青画喃喃,“果然,伤人的永远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
苡笙是仙,却弄出一场瘟疫死了无数百姓,这次的黄泉妖花,长在冥府的妖花,凡人还能伸手摘到不成?
“是黄泉妖花。”东留俯身摘了一朵,红色妖冶的花瓣尽情绽放在东留苍白的手上,红的衬人,白的吓人。
东留稍稍捻了一下,黄泉妖花就在黛青色的火焰之中化为了灰烬,他一回头,却见青画看着他出神,不禁问:“怎么了?”
“原来你的手这么瘦。”青画拉过他的手来细细打量,东留的手真的很瘦,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紧紧握着还稍稍有点膈手,但是很温暖。
东留反握住青画的手,她的手倒是有些肉,软软呼呼的,指尖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划在手心微微的痒,手软有福,青画该有人疼,“我是男人,要多好看干什么。”
青画微微的笑了,“这话你要去说给五师兄……”话没说完她就顿住了,刚有了点的笑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情更加沉重了。
“青画。”
“恩?”
东留忽然低头,咬住青画的唇微微用力,这样的唇齿摩挲有点疼,还有说不出的痒,就像指尖划过掌心的感觉,勾的人心一上一下的,稍一拨撩,就再也忍不住了,然而,这尽情厮磨中却又含着一点不一样的情绪,像是有火气却舍不得对着眼前人宣泄,只好一点一点用柔情抑制。
他忍得多辛苦,心里有多痒,又有多喜欢,眼前的人都不知道。
“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清黎。”
微风吹过,两人的衣服扬起、落下,青丝交缠,暧昧不断,而他们的身后,是妖冶殆烬的黄泉妖花,火红一片,随风摇曳,似要燃烧起来……
黄泉妖花盛开的地方,是黄泉的尽头。
她一直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在黄泉的尽头似是哀求般对她说,“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清黎。”
青画的手微微颤抖着,她用力的抱住东留,心慌的厉害,她好像做错了什么,可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却不是很明白,她只是知道,如果不用力抱住眼前人,她就要失去他了。
盛开的火红色妖花一点一点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开来,诡异的场景消失了,他们从黄泉的尽头回来了,还是庆远镇的街道,被损坏的房屋还没来得及修建,仍是疮痍一片。
东留轻叹一声,青画还抱着他微微发抖,吓到她了?
“东留,其实你就像桓夷说的那样,骨子里坏得很,脾气那么坏还要在白青画面前装的一副温柔强调。”
含笑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温温柔柔的是个女人的声音,东留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他转身背起青画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去吗?”
青画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理智的没提刚刚的话题,“不,东留,回贺府。”
那位贺知府,她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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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化药……谁给你的。”东留拎着贺知府的衣领,勾着唇角冷笑,他心情很不好,实在没闲情摆出好脸色,他低着头,本来清隽的容貌在阴影下显得十分阴郁。
“不、不可能!”那位贺知府有点激动,语无伦次道,“怎么有人能从……不可能,国师大人说过,我是天定的,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哦,国师大人。”青画微微勾动手指,贺知府忽然抓住脖子,双眼瞪得老大,向后倒去,“那你可以去死了。”
重新回到青画手臂上的不逢琴弦冰凉,那是染血后的触感,这本该纯洁的琴弦,她让它染了血。
开在冥府黄泉尽头的妖花,青画从袖袋里掏出来递给月神,有气无力道:“给,该死的已经死了,这是凶手。”
“花?”月神刚想接过去,妖花又一次燃成灰烬,月神目瞪口呆的看着青画,不明所以。
“黄泉妖花,十分邪恶,亦可入药,害人至深。”青画解释道,“你触摸了可能会受伤。”
“可入药?”月神追问,却根本不需要青画的回答,“这红花看着十分不详,从哪儿来的,贺知府自己种的?”
“并不是。”青画看着月神,挠了挠头,“他说是国师大人……那是谁?”
国……师!月神难得露出震惊的神色,青画都看在眼里。
“月神,你知道点什么吗?”
月神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强颜欢笑道:“青画,让月神不老不死的,就是国师。”
“……”青画一歪头,也傻了,“哈?”
喂喂,那那位国师不就是怪物吗?也是不老不死吗?
“月神大概被利用了。”月神苦笑,“因为能入药,所以才让月神来吗?神医果然不好做。”
青画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位传说中的国师大人,她还真想见一见——得见一见的吧,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居然在使用黄泉妖花害人。
而且,她也不放心月神,和那位国师大人接触真的不要紧吗?怎么可能不要紧!
“青画。”忽然有人打断她的思考,她转头看去,知离正扶着门框对她微笑,东留和清黎都站在她身后,“青画,好久不见。”
知离……呀啊,的确,好久不见了。
只是这个时候,知离出现在这儿是偶然吗,她分明答应过自己,永不踏出青丘一步的。
青画三两步走过去,皱眉问道:“知离,是青丘出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