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不了你平安喜乐,也要不得所谓的悲欢离合。
  知离道:“我第一次见到知离的时候,是在漆黑的九曲玲珑湾,她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孩,她的母亲一直在求我,求我救救她。”她忽然苦笑一声,“其实我们是互救,苦苦撑了那么多年,我早就该死了,她的出现给了我重生的机会,然而她一出生就要面临与母亲的离别,所以我想,‘知离’这两个字,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在回青丘的前一个晚上,知离同青画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也是第一次说起了她的“身世”。
  青画不懂,这种要与人分享身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她只是觉得知离过得很苦。
  “她救了我,我却逼死了她。”知离慢慢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你知道她的最后一个心愿是什么吗?她想要见你一面,还想要再偷亲清黎一下,看看他是不是会跳脚,还是说会抱着自己说句想念……到最后我都没有帮她实现,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不是的。”青画俯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昵语,“知离,你很好。”
  好?我哪里好了?
  知离看向窗外,皎月已经自云后探出了脑袋,夜晚、终于不是一片漆黑的了。
  “东留回来了吗?”
  “还没有。”
  “他回来了让他封印了我吧。”知离指指脑袋,“我听得见很多人的心声,太多太杂,脑袋都快炸了。”
  青画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怔怔的看着知离,似是难以置信般开口,“知离,你说什么……你听得见什么?”
  “每一个有心魔的人,他们的心声我都听得见,这是九幽的能力。”知离喃喃,“找到心魔利用,将之击溃,这才是九曲玲珑湾最厉害的地方。”
  青画抿唇,“那九幽的神识,还在东留身体里吗?”
  “自然是在的。”知离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儿?东留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得不听从,可笑吧?说起来九幽终究是一个整体,是要合二为一的。”
  “不是,谁问你这个了……”青画喃喃,她慌了神般冲出房间,一下子撞到了郁尧仍没有停。
  那这样,是不是代表东留也能听到所谓的心声?他不要紧吗?会不会痛苦?就像知离这个样子神智不清?
  东留……却什么也没告诉她!
  一瞬间,所有的感觉涌上心头,有心酸,有恼火,有心疼,更多的却是自责。她怨他恼他,总把心事藏在自己的心底,什么也不肯告诉她,什么也不愿和她一起分担,却总沉默着光明正大的接收她所有的痴嗔努骂,多么自私的人啊——
  “白青画!”郁尧一把拉住她,有些恼火道,“在想些什么,走路也不看着点,喊了你好几声了,听不见吗?”
  可青画一转过头来他又愣了,青画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眼睛里盛满泪水兜也兜不住,就这么直滚滚的落下来,眼神竟让他看到了绝望的神色。
  “小七……”
  “大师兄,放开我,我要去找东留。”青画胡乱的擦了一把眼泪,可视线很快又模糊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眼泪,这么多仿佛怎么流也流不不完。
  郁尧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际,“小七,冷静点,告诉师兄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青画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只是烦躁的扯住头发,“大师兄,我好自私是不是?我、我觉得我好像有心魔了。”
  心魔?郁尧凛然,和九幽有关吗?
  郁尧还在思考,青画忽然就转移了话题,“大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三婶儿到底是什么?”郁尧张大嘴,他家小师妹脑袋瓜子转的这么快他怎么不知道!
  “呃……”
  青画接着追问,“是神识对不对,三生秘境的神识?”
  郁尧不答,算是默认了。
  青画忽然看向郁尧身侧的三生,这一举动让郁尧和三生都一惊,以为她看得见三生了,可青画又转过脸去了,郁尧长长的舒了口气——师兄我简直被吓得不要不要的!
  “三婶儿,你对东留做过什么手脚别以为没人察觉,我一定会查出来的。”青画瞪大着眼像是努力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你真当我白青画是废物不成?”
  三生淡笑不语,少年般孱弱苍白的脸上神色却如冰一样寒冷。
  郁尧狠狠瞪着三生——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染指了我六师弟!
  呵,呵呵,什么叫染指?
  青画不作停留,立刻赶往国师府,只是当她到时,漫天火光中走出的英雄却不是她的英雄。
  她看着清黎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衣服破了几处,额上还有鲜血在流,背在身后的映日弓颀长,衬得他更加英挺潇洒,多了几分淡漠严肃,比起初见,他的确成熟了不少,可也陌生了不少。
  隔阂,早在大岐山就有了,或者,在更早之前就产生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清黎看了她一眼,冷冷问道,“也来为知离打抱不平?”
  青画抿了抿唇,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清黎很讨厌,什么叫打抱不平?知离有求你做这样的事吗?自以为是的充作英雄,自以为是的替她出头,却没有问一句是不是所愿,而她要的又是什么。
  还不如在她绝望的时候用力抱紧她,告诉她,自己一直在。
  “清黎,你真的够了,真让我瞧不起。”
  这一句话,像是决裂的宣言。
  青画自嘲的一笑,她有什么资格去说清黎?她这样子,不也是在替知离打抱不平吗?他们都一样,自私自利,是个伪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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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廊前檐下,兜兜转转间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后。
  青画的手指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睛,东留就坐在她旁边,一手抱着她一下又一下有规律的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上还是拿着书。
  只不过拿着书的人依旧没有在看,书歪到一边去了,头也歪到在一边去了——他也睡着了。
  青画抿着满足的笑,用力的抱紧了东留的腰,她忽然觉得这过一辈子也没关系,有东留在,陪在她身边……
  “醒了?”东留问,眼睛还没睁开。
  “嗯,睡的很香。”抱着东留,继续蹭。
  东留无奈,口水都蹭他衣服上了。他微笑着看向青画,却看到了她眼角的水渍,还来不及擦去,晶莹刺眼。
  “哭了。”
  青画一愣,伸手摸了摸眼角,“还真是,我怎么睡着了还哭呀!哈哈!”
  东留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的引着她说话,“是做梦了?”
  自白析夫妇死后,青画开始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什么也不说出来,还要装的开心的不行。
  所以她不说,他就哄着她说好了。
  青画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做了个梦,梦到以前了,你去找计洛的时候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总是会这样想,却从来都不想问你。”那么多的痛,最后还是熬过来了,如今也只有在梦中才敢想起过往种种。
  东留没有回答,他抻了个懒腰,伸手对准青画的额头——弹!
  “疼!”青画捂着脑门儿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你去哪儿?”
  “我还能陪你再睡一会儿?”东留反问,“腿都被你压麻了。”
  青画摸摸头,也爬起了,嘴里不停的嘟囔着:“那你也躺下好了,话说你干嘛要陪我一起睡午觉,还偏要和我挤一张床。”
  抻个懒腰,走出门去,外面阳光明媚,照在身上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岁月正好。
  转过回?,正巧碰上月神过来,她背着药篓子,手上还捧了一大堆晒干的药草。
  “哦青画你醒了,你要是闲着就帮我去收一样这些晒干的药草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青画默了一默,她看上去像是很闲的人吗?嗯虽然说她真的很闲……好吧,她乖乖滚过去收药草了。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月神,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青画抿了抿唇,微微一笑。
  住在月神这儿的这些天,青画帮着月神采药、晒药,月神帮百姓看病呢她就在旁边坐着,顺便递个根针传把刀什么的,十足的小跟班。
  情况好像回到了多年前,一样是有瘟疫,月神看病她就在旁边候着,纵使是段看似无趣的岁月,却依旧值得回味。
  倒是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东留,他!彻!底!没!事!了!整天就是拿本书乱装学问,好像是在看,可十回有九回把书拿倒了。
  难不成他练了神功叫倒着看书?
  呔,怎么可能这么扯!
  “月神,我们在这儿有打扰到你吗?”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月神说着,手上不停,银针飞快的扎进穴道中,又准又狠。
  青画吞了吞水,娘亲的,月神她是想往她身上扎的吧!
  “我说真的哦。”月神看着她微微一笑,“你能来,我很高兴,月神一个人也过的够久的了。”
  那当初为什么不跟着计洛走呢——青画张嘴,这样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月神她啊,怎么可能跟着计洛离开,为了计洛而抛弃在人间的一切,这才不是月神会做的事。
  “其实那晚我也在。”月神收好银针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笑道,“总算忙玩了,去吃饭吧,月神快饿死了。”
  那一晚,东留一身是血的倒在她怀里,还和她说着“对不起”。想到这儿,青画的脸色微微变了。
  “你这称呼……还是没变。”青画失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哦,今晚东留好像说要煮面条!那个月神,我就不吃了哈!”
  “诶,为什么?”
  为什么……东留能大发善心去做什么劳什子晚饭?当然是闲的无聊!他这辈子就为她做过一次长寿面,还差点烧了厨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