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月神正伏在床边,她似乎很疲惫了,就算是睡着了眉头还一直皱着,眼底下有着一圈青黑,憔悴了不少。
“月神……”她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干疼得厉害,声音也嘶哑的很,她不住地咳嗽起来。
月神缓缓睁开眼,她迷糊了一瞬,立刻蹦了起来欣喜道:“青画你醒了!”
“恩……”
“要喝水吗?我去倒!”月神扶助青画,喂她喝了一大杯水,青画才觉得缓了过来,只是身上还是懒洋洋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我怎么了?”青画问,然后她自己先默了一默——她声音居然软绵绵的,听上去好无力好少女!
月神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记得了吗?三天前的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人伤了你?”
“伤?”青画皱眉,“我受伤了?”
真的……一点都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了吗?
“三天前……”青画闭上眼,已经过了三天了吗?她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可是,她有点奇怪,怎么手不住的在抖动?“东留……他在哪?”
“我在这。”话音刚落,东留就进来了,站在床边居高临下道,“我们可能要回凤凰竹林一趟了。”
“恩,可是东留,为什么我动不了了?”青画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这种无力感让她很不能适应。
东留没有说话,她又看向月神,月神慌乱了一下,笑道:“你乱吃了药园中汤婆草做的饼,今天一整天都要躺在床上了。”
“过了今天就好了嘛?”
月神语塞,倒是东留很快的接过话来说:“是。”
青画松了一口气,和月神说起玩笑话来,东留看着她半晌,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过于僵硬了,他只是站了一会会,忽然倾身抱住青画,月神连忙别过脑袋——眼睛要瞎了,她感觉自己在发光!
“怎么了?”青画愣了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突然就抱住我。”
“我出去一下,你要乖乖听话。”
“哦……哦,你很快回来吗?”
“很快。”东留吻了吻青画的额头,转身就走。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背影中青画竟读到了“决绝”的意味。
月神忽然问道:“你不担心吗?”
“恩。”青画淡笑,“我相信他比相信自己还要多,不知道为什么,我以此为傲。但是,这样的想法又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可笑。”
月神不多说什么了,趁着她出去吃饭的时间,羲让和奉若来探望了青画。
说起来也是好玩,奉若这看起来才屁大点的孩子居然是月神的小师兄,每每看到月神喊他师兄——那场景她都要笑好久,而那个有着一双好看到诡异的眼睛的小孩还真就笑着回道,“师妹好。”
噗!
青画又没忍住,笑了,结果自然是被月神狠狠瞪了一眼。
等月神走了,青画忽然问奉若,“三殿下,汤婆草有什么药效。”
“麻醉用的,不过时效只有一会儿。”奉若道,“叫我奉若就好。”
青画沉默了片刻,她可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汤婆草做的饼,还非得躺一整天!所以她这是被善意欺骗了?青画想笑又笑不出来,干脆狠狠瞪着羲让,“告诉我怎么回事!”
羲让默,他招谁惹谁了,白青画跟吃了火药似的朝他吼什么?然后他一推奉若,直接了当的把这解释说明的苦差事交给了自家弟弟。
“……”奉若想了想,简单明了的解释道,“你旧时中了黄泉妖花的毒,这本来没什么,可你又碰了天王藏,把毒性刺发出来了,顺便说一句,药园里没有天王藏,再顺便说一句,你可能会死。”
这下青画完全愣住了,她——会死?
黄泉妖花的毒她的确是中了,可当时东留一身是血的回来了,她也就没顾得上什么解毒,况且当时朝如初也说过了,这种毒没什么,会自己慢慢散掉,没想到这却成了她灾难的开端。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姑奶奶我命大着呢!”青画哼哼,“我为什么动不了?”
“你一身的修为散了大半,没直接死掉就很命大了。”奉若轻笑,“不信?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累很想睡?这是正常的。”
青画瞪大眼鼓着嘴道:“没有,真没有!”
奉若笑的眯起了眼,上前一步,羲让在心里为青画默哀了一番——祸从口出啊祸从口出啊!
“你……干什么?”青画往里面缩了缩,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你现在应该、想!睡!”奉若举起手,对着她的脑袋狠狠一敲。
“……”青画翻了翻白眼,还没来得及竖中指就晕了。
羲让的嘴角不住地往上扬——活该!他是不是不该幸灾乐祸?不管了,反正他已经开心过了。
奉若拍拍手,一挑眉道:“后顾之忧解除。”羲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这个小弟,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年纪虽小心思却很深,不问方法如何,他从来只要达到目的就不会手软,青画栽在他手里,不冤枉。
羲让和奉若并肩走出去,正好碰到月神进来,羲让朝她点点头,月神感激一笑,结果看见青画晕在床上月神立刻用眼神小箭射向羲让。
“……”羲让默,这分明是奉若捶晕的,怎么也算到他头上!
院子里,东留握着墨逢一言不发,清黎就站在他对面,两人似乎是吵架了,脸色都很不好……他们什么时候好过了,这些年光脸红脖子粗了……
半晌,蜃楼走了过来对清黎道:“表哥,我也不赞成。”
清黎沉默了半晌,冷冷道:“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小师妹,这里要去取还魂草的是我的小师弟,取不来还魂草小七会死,可是要去取还魂草,他可能会没命!我是师兄,你们却让我什么都别做傻傻在这儿等着?”
从很多年之前,他就一直习惯挡在他们前面,即使分别这么多年,这样的习惯还是没改掉。
“是我犯贱!可我今天就是要去!”清黎握紧双拳,至少,至少当青画需要的时候他不希望只有东留是她的依靠,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东留抿了抿唇,“可以。你想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可是你既然这么关心你的师弟师妹,当初为什么又不做一个好师兄?”
清黎怔住,他似乎的确再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日渐卑微的私心,他的确是犯贱。
“母后不会想看见你这个样子的。”蜃楼道,“但我想有一天我也许会理解你。”
还魂草就长在蓬莱仙岛,只是只有少许长在主岛上,很多年前它曾疯狂的生长过,但是因为太违背万物生长的规律,被蓬莱岛主一把火给烧掉了,剩下的几株长在主岛上,由父神的四大神兽看护着。
还魂草之所以遭到消灭也是因为她的功效,就如它的名字,它能起死回生,生死人肉白骨,当年盗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误杀了不少岛上的小仙子,所以蓬莱岛主才会那么生气。
“烧了也好,留着也是祸害。”父神听说蓬莱仙岛上那一场大火后笑了笑,然后留下四大神兽去守着剩下的还魂草,一方面是为了防止还魂草再被盗,另一方面也是保护还魂草不被蓬莱岛主祸害……数万年来,父神早已仙逝,蓬莱岛主也换了一个有一个,然而守着还魂草的四大神兽仍在。
要取的还魂草,就要打败四大神兽——说得好听叫四大神兽,其实就是四头凶兽,从来没有人从它们的看管之下摘到过还魂草一片叶子。
然而,东留要去从它们的眼皮子底下盗得还魂草,他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吗?
“我觉得白东留让清黎和他一起去是为了让清黎给他收尸。”奉若耸肩,他们兄弟俩就站在走廊上看着。
羲让沉吟,“他不是那样简单的角色。”
奉若倒是微微惊讶了,“你居然如此夸他……”
“只是可惜了。”羲让又道,“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我倒是挺想跟着他们去凤凰竹林,只是可惜了。”
他大概回不来了。
“不过我想他就算回来你也去不了。”半晌,奉若诚恳道。
“为什么?”羲让不解。
“你忘了你是来接我回宫的了?天后大寿——”
羲让:“……”现在他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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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画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昆仑山上,东留逆着光向他走来,黑色的衣衫看不出任何异样,然而他走过的身后,雪白的地面上拖过一片血红。
“东留……”她惊慌失措,冲过去抱住他,东留就这样倒在她的面前,那一瞬间,她承认她真的吓到了,只会抱着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而他还在对自己笑,笑着说:“青画,对不起,我没能杀了计洛。”
“不需要,我不需要……东留,我不需要谁死,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不准把我丢下!”青画不懂,东留为什么非要和计洛过不去呢?
曾经有一次莲祗带着东留和青画去妖王府,那时候莲祗曾问过东留,他在三生秘境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东留是打死都不肯说,他的脾气就是这样,太倔太犟。
其实东留在三生秘境里看到了好多东西,只是他不记得了,三生秘境,预古往今来——在三生秘境里,只要有资格,就能看到未来。而给予这个资格的,就是三生,三生秘境的神识。
三生给东留看了很多画面,东留记得的不多,唯一刻在脑子里的,就是计洛杀了青画的场景。
这个画面占据他的记忆很多年,以致于很多重要的事他都不记得了,也根本没想过要去记得,等到事情来临,或许会措手不及,但远没有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更难熬。
然而,东留却从没怀疑过,他所见到的画面到底是真是假。
之后,他们回到了青丘,噩梦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然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东留开始察觉一切似乎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青画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见月神正坐在床边看书,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月神,东留到底去哪儿了?”
“还魂草,生死人、肉白骨。”月神翻了一页书,言语里有着惊叹,“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神奇药草。”
“是吗?”青画应了声,双眼无神的望着上空,“他去盗还魂草了啊。”
月神不做声,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告诉她又如何,反正她也走不了。
一室寂静,青画的声音陡然打破这份寂静,听得月神心惊胆战,“月神,那晚的事我有点记得了,计洛——他来过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