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祗不会因为自家弟子没认出他来就生气,相反……他徒弟这反映分明是认出来了呀!还喊他人妖呀!人妖!
  事情严重了,莲祗生气了,气大发了!
  他一想,干脆真变成老婆子的样子,这样也能留在青画身边,有事的时候搭把手,毕竟这是她的劫难,她那样的年纪,或许已经经历了不少事,可心性还是没有定下来的。
  孩子总是一点点长大,他们唯一缺少的就是历练。
  可不管他们长到多大,在长辈的眼中,他们依然是要人疼要人哄的孩子。
  就连如今十四万岁的郁尧在莲祗眼里也是个孩子……老孩子……
  青画却是吓得不轻,对于她来说,莲祗是个魔性的存在,太特殊了,简直堪比老父老母在她心中的地位,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一向沉稳清隽的白析突然有一天穿了件花棉袄,顶了一张胭脂脸站在自己面前……青画生生抖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回过神来,她居然跑到青丘后山的小道上去了,她愣愣的看着这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微微失神,视线沿着道路衍生向上,在小道的尽头,有个白衣公子逆光而站,负手而立,颇有一种袖手天下与世无争的感觉,这样的淡然气质不禁让她看呆了。
  她正愣神,那人忽然回过头来,视线一下子就和她对上了,逆着光青画看不清他的样子,脸却不自觉地红了,她猛的低下头,避开那令人焦躁的视线,心里却隐隐有种感觉——那个人好像东留,但给人的感觉却比东留成熟稳重的多。
  只是刚一低头,眼前就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白靴子,上面用着细细的银丝绣着,在阳光下亮得刺眼,青画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一时更为惊叹……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美貌的……男人!
  青画见过的美男不少,不管是莲祗还是澜笙月,他们的美都是带着点媚意的,尤其是澜笙月,一张脸简直倾国倾城,还又都喜欢穿身大红,搞得跟勾栏院头牌似的——哦,头牌都没澜笙月貌美如花。
  然而这个男人不是,他好看,就仅仅给人“好看”这一种感觉,舒适而让人敬畏,却如一个发光体让人挪不看视线……而且,青画对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不找到为什么。
  “你……”青画刚说出一个字就哽住了,她觉得就这样抬头直视着他都是一种亵渎,更别说和他说话了。
  那人却是毫不在意,居然用手拍了拍青画的脑袋……青画瞬间就蒙了,傻呵呵的咧着嘴笑,他居然拍她的头了!啊!多么纡尊降贵啊!此刻,青画只觉得头顶闪过四个大字——受!宠!若!惊!
  看着青画一脸的傻笑,那人也忍不住微笑了,那笑容,淡淡的,带着一股莫名的哀伤。
  “你能守护好东留的,对不对?”他开口,声音淡的如渺茫的烟波,仿佛一吹,就会随风而去。
  青画就在听到“东留”两个字的一瞬间回神,再看,她脸上已经没有了迷蒙的神色,她仰着头抿着唇看他,半晌一歪头,微微一笑道:“当然,我无所不能。”
  那人微怔,尔后摇着头笑起来,越笑越大声,风吹过来,吹起他纯白的衣摆,而他就这样随着一阵风真的消失了,而那大笑声却还停留在青画的耳畔。
  青画微微的扬起了唇,伸手似乎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不属于自己的,永远不会为自己停留。只有清风,还在指尖逗留,安慰着不肯离去。
  “郁彻!”莲祗的吼声在下一刻传来,他也顾不得什么伪装掩饰了,就这么狂奔而来,一脸的焦急,皱着眉四处乱窜,那样慌乱无章的莲祗,是青画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郁彻!你个小崽子!不要躲躲藏藏,老子闻到你的味道了,出来!郁彻——”
  青画目瞪口呆的看着癫狂了一般的莲祗,她师父疯了?等等!莲祗怎么会在这儿?这个时候,莲祗不应该是和繁儿隐居在神隐之地吗?怎么……隔那么老远就闻到味儿了?凤凰的鼻子还蛮灵的嘛……
  “师……师父?”青画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生怕声音大点就吸引了莲祗的怒火……话说他怒什么?欲求不满么?
  呵,呵呵,照繁儿那小身板来看,莲祗欲求不满是应该的,满了……就真的禽兽了……
  “郁彻呢?”莲祗像是终于看到了自家弟子,转过头来一双眼角高挑的眼就瞪着她。
  青画吞了吞口水,莲祗不对劲,一扫往日的慵懒,怎么变得这么凶狠?
  “我不知道……”郁彻是谁?她真的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难道是刚刚出现的那个好看的男人?“他走了……”
  莲祗气急,他忙着去追人,很快就消失在原地。
  青画也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觉得大概是自己做梦了,怎么会看见莲祗和那个白衣男人,这在记忆中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
  她这时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事不一样了,重来一遍,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那结果呢?是不是也会不一样?
  幻真镜,真真假假,全凭一心。
  青画忽然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她生活的世界了,为什么在一个有爹爹有娘亲的地方反而是虚假的呢?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院,却碰到箩姜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撞到了她都没察觉,青画正觉得奇怪,后面跟着的紫毛小狐狸也一下子蹦过来正撞到她怀里,青画淡定的提着小狐狸的后颈,揉揉被撞疼了的胸部问道:“你们这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
  “公主!”小狐狸手脚并蹬折腾了半天,老实了,“弛洵公子受伤了,王后正在为他治疗,”
  青画一听,拎着小狐狸也往她娘那儿跑了,倒不是为了大表哥,祸害遗千年,青画很肯定大表哥能活很久,她只是担心东留,大表哥分明是和东留一起上山的,难道东留又受伤了?怪不得今天有个怪人来对她说着奇怪的话……
  东留坐在门外石凳上,他果然一身的血,吓得青画手一抖直接把小狐狸摔地上了,小狐狸舔了舔毛,嗔怪的看了青画一眼,扭着屁股走了。
  “你伤着哪里了吗?”青画上前就去扒他的领子,东留哭笑不得的抓住她作怪的手宽慰道:“不是我的血,是弛洵的。”
  青画长舒了一口气,她记得了,这回是东留救了大表哥,又幸得白榕以命相互她大表哥才得以捡回一条命,那之后大表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还是狐眼看人低,但着实没那么讨厌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她大表哥死了一回才能够脱胎换骨。
  也就是因为这个,青画和弛洵也算是慢慢和好了,后来在东留继位青画遭到排斥的那一段时间,除了东留,就是他最护着青画了。
  弛洵常说:“我欠姑姑一条命呢,姑姑不在了,只好还给你了……啧啧,这事我想想就觉得背后生寒,白青画你可不能趁机指使我做牛做马,我做狐是一心一意的!”
  青画一脸嫌弃,她扭头撇嘴道:“大表哥,你话好多。”
  弛洵:“……”他已经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耍赖皮好了。
  当然这是后话,青画虽然知道会发生什么,现在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她握着东留的手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一片,她这么反常,东留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微微皱眉担忧道:“怎么了?”
  青画摇头不语。
  她不能告诉东留,白榕因为救了弛洵,一身功力散去大半,所以才会太过虚弱死的毫无还手之力……可是白榕要是不救弛洵,那他就会死。
  青画不知道怎么抉择,要用一个人的死去换另一个人的活,这样的事她做不到。她是来阻止悲剧发生的,可她此刻却不知道要怎么去改变,她就这么一头扎进来了,没有任何计划任何策略,就这么一厢情愿的、莽撞的……
  她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还在犹豫,那扇紧闭着的大门忽然打开了,白榕一脸镇定地走了出来,淡淡道:“弛洵没事了。”箩姜赶紧跑进去。
  青画在那一瞬间失神,浑身的力气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一般,脚一软瘫坐在东留怀里,白榕皱着眉看她,厉声道道:“青画,站起来。”
  “假的,全是假的。”青画喃喃了两声,苦笑着站了起来往外走,她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心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那样的疼,又干又涩,像是一双手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在了一起,想要分开,只好连皮带肉撕裂的皮开肉绽,连流血都是一种疼。
  是啊,发生过的事怎么会倒流,一切都是她妄求了,可笑她还傻傻的以为真的能救回父母。
  “青画!”东留追上前一把拉住她,青画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眼底厚厚的绝望让东留心颤。
  “你也是假的吗,东留?”青画问他。
  “我不是。”东留道,他的拇指指腹拭过青画的眼角,尽管她没有流泪,可东留却觉得他眼前的女孩是泪流满面的,“青画,你在我眼前,我在你身边。”
  青画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她眼底的绝望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光芒像是被什么重新点亮,她握着东留的手,一字一顿道:“白东留,我要你娶我,现在立刻马上!”
  如果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那就一错再错,让这一切好的坏的都错到灵魂深处吧!
  她白青画,要握着东留的手,一路无畏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