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白狐琴姬一向心高气傲,她们像是自带属性一般,一出生就拿鼻孔对着别人,要她们低头,比杀了她们还难。莲祗记得,很久以前有个白狐琴姬来向他求婚——他听说这位琴姬很了不起,当时狐君唯一的女儿,还拿剑坠儿上的流苏造了一把能流传后世的七弦琴。她又年轻又美貌,身份也够高贵,配莲祗虽说是有点不够,那也是莲祗太老的缘故!不过莲祗还是一口拒绝了那位公主,理由是他觉得那位公主一定有狐臭。这理由,让公主殿下想上去抡他两巴掌。于是婚事不了了之。莲祗光棍了这么多年,作为一只香饽饽老凤凰的莲祗莲老祖宗,他对成亲这种事还真就不急。可四海八荒的姑娘们急啊,她们可惦记莲祗夫人这个位子了!要是有幸坐上去,那辈分是蹭蹭蹭的往上直蹿啊!别的不说,就知焰山还替莲祗张罗了好几回,后来莲祗大发了一顿脾气,这事儿就再没发生过。说起来,当初白榕前往知焰山,除了想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仙界最美的美人如今的天后以外,还是想见一见莲祗的,那位拒绝了青丘史上最神秘的帝姬的老鸟儿到底有多好……要是比白析好,她就向莲祗求亲!这样荒唐的念头,白榕还真考虑过,只不过又考虑到莲祗的年龄问题,她很快就放弃了,毕竟什么肉都是嫩的好吃……她白榕嘴里的肉,那就要更好吃了!所以说,青丘的白狐琴姬都高傲的很,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用莲祗的话来说,就是:“玩音律的,都惹不起!”
咳,扯远了,再说回来,这些还真都是莲祗的回想。此时他正趴在墙头偷看,没追到郁彻他浑身都躁动不安,想来问青画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只好趴在墙头听墙角了,也顺理成章的目睹了青画的求亲场面。他这一张水润的嘴呀,一下子就张大成了个口字——好大胆,当众求亲呀,不愧是他莲祗的弟子。
……可是,好不像青丘的白狐琴姬……
根据一只被八只白狐琴姬求过亲的老鸟儿莲祗的经验来说,白狐琴姬都想嫁给他,可他家小七居然没这心思,还想着要嫁给东留这个小子,没看见白榕一张脸都被气的由白到黑了吗?
“轰隆隆——”耳边传来阵阵雷声,莲祗只觉得太他娘亲的像他此刻的心情了。不止莲祗,在场的哪一个不觉得天雷滚滚狗血淋头?虽说是他们俩是离开很多年了,可是,这不代表白榕不讨厌东留了呀!青画从小就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怎么在这会儿失去了理智,居然当着白榕的面说这话?白榕果然是生气了,她双眼紧闭,一手紧按着太阳穴,身体晃了两晃看着就像是要晕倒了,箩姜赶紧扶着她,不无担忧道:“姑姑,你没事吧……”
“把青画关起来!”白榕气得直喘粗气,连手都在颤抖,“去!”
一旁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番,刚走到青画面前就被东留挡住了,东留皱眉看了他们一眼,抬头看着白榕,那意思也很明确——要关青画,我不同意。小厮们拿不准主意,左右为难。白东留已经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黑瘦小子了,如今的他,伟岸清俊,神似狐君白析,别人拿不准他的身份,可他到底是莲祗的弟子,更是有望继承母位,成为青丘新一任的五荒五帝之一。谁敢轻视他?谁敢忤逆他?白榕气得牙痒痒,她瞪着东留半晌,冷冷道:“白青画。”治不了东留,难道她连自己女儿都治不住了?青画握了握东留的手,对他安慰般一笑,“我去去就回,你准备准备娶我吧。”
东留真是笑也不对,怒也不对,最后只好无奈的点头,“嗯。”
“白青画!”白榕咬牙切齿的又喊了一声。青画侧头看着自家的娘亲,她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白榕这么讨厌东留,只是如她所言是因为东留像白析吗?
——这算什么理由,又要她怎么接受这种理由!
“娘亲,师父常常说我,固执这点最像您呢。”青画微微的笑,“一旦决定了的事,不弄个遍体鳞伤绝不知道什么叫停下来。”
白榕一愣。扒着围墙的莲祗默默松开手蹲下去,他觉得他是被诬陷了,他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了!白榕的怒火这下子要算到他头上了。好吧,他说过,莲祗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活该嘴贱!因此,青画顺顺利利的被关进小黑屋了。白析回来的晚,在听说了青画不够矜持当众“逼婚”后被气极败坏的白榕关进小黑屋时,他默了一默,尔后笑道:“嗯,还只是关进了小黑屋,没关进水牢就是留情了。”
……这是亲爹?
“你倒是开心,不管你女儿了?”那告状的正是莲祗,他靠在软塌上摘下一颗葡萄往嘴里一丢,吧唧吧唧的嚼完再倒一杯小酒,啾啾啾的一口喝完,满足的喟叹一声——舒服呀!
“青画也是你的弟子,莲祗。”
“所以我来告诉你了。”莲祗摆摆手,连声啧啧道,“你是没看见白榕的脸色,呵,那脸都气的发紫了,真是精彩……”
白析沉默了半晌,理了理衣袖就往外走,“你慢慢吃,我……”
“去看看白榕?”莲祗接着他的话说,他撑头意味深长的笑道,“白析啊白析,你还真就栽在白榕这野丫头手里了。”
白析一脸的尴尬,他脸皮薄,可说不过莲祗,只是有些该说的说惯了的,他像是不用教,就能脱口而出,“甘之如饴。”
莲祗抽了抽嘴角。
“诶诶诶!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莲祗一把拽着迫不及待要出去的白析道,“我来,还有件事想问你。”
白析挑眉,那意思——你有话一起说完不行?唧唧歪歪的。
……这,是亲爹。这方面和青画是一样一样的呀。莲祗扶额,沉吟片刻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天遣珠的事,天遣珠在青画身、体里面,为什么天遣却没有随之而至。”
的确,直到白析夫妇去世,青画一直过的很幸福,不管是遭遇什么,总能化险为夷,然而在那之后的两百多年内,青画被东留用一种类似于“拘禁”的方式留在青丘,饶是如此,她的日子还是可以用惨淡来形容。白析和莲祗对视了半晌,摇头苦笑,“莲祗,你还没想起来?”
“呃……”莲祗语塞,本来是他在质问白析,这会怎么变成他被白析问住了?果然狐狸就是狡猾!白析倒是没隐瞒,大方承认道:“你猜的没错,天遣是我承受了,那是我的女儿,我承诺过要护她一世安稳。”
“你要是死了呢?”
白析淡笑,“那也无妨,我若是死了,不是还有你吗?莲祗你可是师父。”
莲祗气的直撸袖子,原来白析这小子这么早就在算计他了——太丢脸了,他要把白青画逐出师门啊!
“你不必太担心。”白析淡淡道,“有些事等你记起来了就知道了。”
莲祗憋得难受,他到底是怎么失忆的?问傅百里他那小师弟只知道笑得隐晦,这会再被白析这么一拨撩,他心痒的更厉害了,他忍不住问道:“白析,我为什么会失忆?”
白析看着他半天,也不说话,就这样挤眉弄眼的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弄得莲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果然,这只白狐狸肚皮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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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画正安安稳稳的关在小黑屋里,谁也知道那是白榕气的才一时冲动关了她,于是也没人敢为难她。东留就坐在小黑屋外陪着青画,砍了根竹子用小匕首削了做了根竹箫,竹箫做的不够精致,他吹的也并不好,箫声断断续续的,没有碧海青天听箫而动的夸改现象,反而有着股苍凉的意味。青画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听着,不禁喃喃:“吹的这么难听,都要把人听的笑掉大牙了。”
可是,乐过之后,那停留在心里的涩涩感觉,真叫人难受。一扇门两个窗,门里的那个姑娘托着腮在淡笑,眼眶湿润;门外的那个黑衣小伙席地而坐,正不熟练的吹着竹箫,神色淡然,眼有郁色。月满清辉洒,共浴一处人。屋里的姑娘透过窗在看月,屋外的小伴仰着头也在看月。几多心思在,争教人不逢。青画在看,东留也在看。而另一边,白榕正坐在屋顶,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白析却只是站在院子里,陪着白榕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始终不去打扰她。
“白析。”
他仰头,一如既往的等着她先开口说话。
“山下来客人了。”
白析皱眉……所以这样美的夜色下你就想对我说这个?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身形高大,一身青衣,过于俊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后面跟着个小个子的姑娘,提着裙子似乎是要努力跟上前面的男人。男人忽然停下来了,伸出手递向后面的小个子姑娘。
“清黎?”
“你走的太慢了。”清黎皱着眉头,样子看上去似乎还很不情愿。知离抿着唇鼓起两颊,忽然“噗”一声笑出声来,“你不情愿,就不要牵我的手好了。”
清黎看着她嘴角的浅浅酒窝,慢慢抬起的手握成拳,在她额上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知离一愣,记忆中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你再敢偷亲小爷,下次小爷就这样揍你!
——有什么关系嘛,美人你长得这么好看,皮肤这么滑嫩……再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嘛!
——你!你想的美!
——可是,你们这次走了,还会回来吗?就留我一个人在青丘,真的好无聊呀。
——当然会,你这小丫头乱担心什么,小爷一定会来看你的。
——那……再让我亲一下?
——你!小爷真的会揍你哦!那个时候他们正准备离开青丘回凤凰竹林,只有他们两个时清黎就是这样,举着拳头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一下,只是当时,清黎还如是一个少年,笑得单纯,而眼前的清黎,却连一个笑都再也挤不出来。
莫名想哭。时隔数年,清黎……带着知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