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大燕国是个盛产美人的地方,美人多,才子也多。
  尤其是个叫做茂茂乡的地方,在燕国首都宛京之外,也算是京郊,那里出的才子最多,选入宫的美人也最多。
  就连当朝宰相柳烨也是茂茂乡之人,只不过他为官数十载,家里人却没都搬到宛京来,除了在宛京入仕的几子孙,茂茂乡里还有个小孙子柳少白和孙女柳絮白在祖宅住着。
  小孙子柳少白不大,才十岁,倒是孙女已经及笄了,今春正好要上京,朝中大臣如有适龄的女子是要送入宫选秀女的。
  正好柳少白进京读书——倒不如说是进京赶考,小小少年柳少白,是个难得的神童呢。
  然而说是人无完人也好,说是天妒英才也罢,别看柳少白脑子好,但是是个天残。
  就是,一只手不能动,他的右手完全没有知觉,长了等于白长,可他仍是凭这一只左手,完胜了整个茂茂乡的才子。
  柳老丞相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孙子绝非池中之物,茂茂乡那毕竟是小地方比不得宛京,于是趁着孙女进京选秀的机会带着柳少白一起进京了。
  好巧不巧,如今燕王的胞弟燕程成是个瘸子,他比柳少白大两岁,也是个人人惊羡的少年天才,只是可惜生下来不得宠,因此嫉妒他的人都在背后称他地缺。
  柳丞相家那十岁神童柳少白要进京赴考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宛京城,一时间,文人墨客竟相在传——宛京城,终于凑齐天残地缺了。
  ……天残地缺,这种话还真是说得出口,那两位,分明还是个孩子,就如此伤了他们的心。
  “嗯,所以呢,大师兄你给我讲这对‘天残地缺’的故事干嘛?”青画叼了根草嘴上,一手撑着下巴瞥了郁尧一眼,“闲得无聊?”
  郁尧和她一起席地而坐着,战神府的后花园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刚从幻真镜中走出来的青画就在战神府休养,从凤凰竹林偷跑来的郁尧也在这儿蹭住,理由很名正言顺——四师兄(弟)的家,不住,说得过去吗?
  郁尧被莲祗逮到了自然被狠狠削了一顿,莲祗可一点也没手软,拎着木屐鞋追着郁尧从一重天追到了三十六重天,狠狠抽了郁尧几十下才放过他,到现在郁尧脸上还肿了两条杠——木屐的鞋印子。
  真狠啊!
  也因此,郁尧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懒了,他反正闲的慌,干脆拉着青画一起偷懒,顺便给青画讲了个最近刚在话本子上看到的故事,也就是人间燕国的那对天残地缺。
  郁尧随手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两千字,“天残柳少白,青丘白东留。”
  青画默了一默,挑着眉看郁尧,“哈?”
  郁尧继续写着,“地缺燕程成,知焰山清黎。”写完一伸手拔了青画嘴上叼着的草,眯眼笑道,“怎样,听完有什么感想?”
  青画做了个手势,“我只想骂人。”
  东留和清黎什么时候搭档了,还有这么一个响亮的名字——天残地缺!
  呵,呵呵,这是何等的坑师兄啊!
  于是,小师妹不干了,青画抓着郁尧的手问,“大师兄,我该怎么办?”
  “经三世之苦,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你去幻真镜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经历过两世了,有我们照拂着,这两世过得不算太苦,只是这最后一世,最后一苦,小七,我觉得怎么着也该留给你去帮帮他们。”
  “爱……别离吗?”青画撑着下巴一本正经的问,“大师兄,我要怎么做?”
  “你去饰演那个‘爱’好了,你可是小五和小六的心头爱,本色出演,你毫无压力。”
  青画沉默半晌,闷闷道:“我一直以为,东留才是那个‘爱’。”
  “……呵!”郁尧干笑两声道,“师兄我真的想为他俩掬一把辛酸泪。”
  “嘿嘿嘿嘿……”青画也跟着干笑,“客气客气,嘶~大师兄你打我干什么?”
  郁尧淡定道:“哦,看你不爽了。”
  青画:“……”
  这天残地缺的故事中当然还有一位女主人公,名为长孙婳,小字苜蓿,当朝大学士唯一的孙女儿,如今才堪堪九岁,正是这两位主人公所爱并争来抢去之人,只是按着司命的安排,这位长孙苜蓿在勾上了柳少白又搭住了燕程成之后,却在及笄之龄成功被燕王看上了,收进了后宫且颇为得宠,一路高升坐上了皇贵妃一位,和柳家那位先进宫的姐姐简直平分了女人天下,羡煞多少女人。
  这也就造成了“爱别离”的局面,也促使燕程成扯旗造反,柳少白远走他乡的悲惨局面。
  而青画不才,正要扮演这位长孙小姐。
  用青画的话来说,“这个长孙,为什么要叫个小草的名字?”
  “小草?”恰巧在这个时候来串门儿来找引弦的奉若一歪头,和引弦一起问道,“什么小草?”
  “苜蓿呀,这不是个草吗?”
  奉若扯了扯嘴角,“准确的来说,苜蓿是种草药,一般取作名字太抵都是一些体弱多病的人,祈求保佑的。”
  “……司命想得还挺多。”
  引弦插嘴道:“听说他最近迷上了《百草集》,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名字。”
  青画恍然大悟,眼角余光瞥了奉若一眼——哦~《百草集》啊!还说不是草!
  奉若扶额,这姑娘的关注重点一直这么偏吗?
  三人一直唠嗑,最后还是郁尧被他们吵得不能忍了,拉着两个小孩走了才得以消停。
  青画又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她要去扮演那位长孙小草了。
  而且……终于可以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天残地缺了!
  青画有些不厚道的想,缺胳膊的东留和大瘸子的清黎,这境况,不就是给她机会支使那两个嘛!她有生之年,居然还有机会奴役那个货!果然上苍有眼,不亏待她啊!
  一想到今后她指着东留——端茶!然后又指使清黎——敲背!
  想想就暗爽啊!
  但又一想,其实她这平时待这两个也没差,在凤凰竹林时这端茶送水的差使她还真没少指使这两个禽兽……去伺候莲祗……
  说起这柳少白和长孙小草的初相遇,委实是狗血了些。
  柳少白进京的路上,恰好碰上了去去京郊慈悲庵上香的长孙小草,两人一南一北的行进本来也没碰头,可恰好,两人一前一后都碰上了一伙强盗,先后抓住了两人上了山,关在了一起,自然而然也就认识了。
  青画并没有在柳少白落难时去拯救他,她即兴而起,连衣裙都没有换,便在那个夜晚翩翩而来。
  进京的前一个晚上,柳少白洗完澡擦着湿发走到庭院里,他右手不能动,穿衣服也不方便,所以只穿了件里衣,披了件简单式样的长衫往外走了,穿过庭院就是他的房间。
  茂茂乡的柳宅并不算大,甚至还有些简朴。
  庭院里栽了一棵柳树,那是柳丞相出生时种下的,七八十年了,树干租的要两个小孩合抱才抱得过来,柳少白从柳树边走过,忽然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
  那晚正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将整个中庭照亮一片,柳树的树影投了一地,风吹来,树枝荡漾,裙裾飞扬。
  树后的白衣女子转身出来,背着手抿着唇笑,似乎在享受着这舒适的晚风,连发丝被吹乱了都没有在意。
  柳少白就这样看着树下的少女,手慢慢放了下来。
  “嗯?”她忽然转过头来,似乎注意到呆住的柳少白了,随手抓了两下脸上的头发就看着他笑了,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你就是东留了?”
  柳少白微微皱眉,“你是谁?”这大晚上的怎么在别人家屋子里闲晃。
  “哇,真的很像诶,不过你的脸比他圆一点,果然胖一点好看也更可爱呀!”青画弯着腰就要去掐柳少白的脸,他皱着眉反手打掉了青画的手,青画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
  柳少白板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我不喜欢别人乱碰我。”
  青画愣了愣,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柳少白就蹭,“嘛嘛嘛!这正经样也像,装得一手好面瘫啊哈哈!”
  柳少白使劲的推青画,一张脸都快扭成一团了,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你这个疯女人,快放开我!”
  青画笑着放开他,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再没有刚刚的疯样,言语温柔,“干嘛这样讨厌我,我只是见到你开心而已。”
  很开心,终于又见到你了,东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
  “你穿这一点,不冷吗?”
  柳少白只是抓住落下的毛巾,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问道:“你认识我?”
  “认识。”
  “那你是谁?”
  “我是青画。”青画眯着眼不住的笑,“我喜欢你。”
  柳少白又是一愣。
  果然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说喜欢还太早了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
  “我要娶你吗?”谁知道柳少白很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青画哭笑不得,唯有掐着他的脸颊笑,“你才那么丁点儿大,知什么叫娶亲吗?”
  “知道。”柳少白避开青画的手,似乎不再打算和他交谈了,“你快走吧,我不会告诉府上的人的。”
  “会走的。”青画站了起来,又背着手眯眼笑了,“下回再来,我会带着你回去的,我还要告诉你,我的心意。”
  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