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宛京稍远的京郊,宽敞的官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远远的,有一队人马驶来了,人数不多,不过十来人,前后围着一辆马车。
  看得出来,马车才是重点,不然也不会这样小心翼翼的守着了。
  马车够大,也不过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都不大,稍年长点的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小姑娘含笑的样子还透着稚气。
  少年在看书,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很安静,小姑娘撑着下巴哼着小曲儿,手指在小桌子上划来划去,少年不理她她也不在意,自娱自乐的也有意思。
  最后还是少年忍不住了,指尖划在木桌上的声音让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毛,“啧,苜蓿,安分点。”
  这少年少女,可不就是长大后的柳少白和长孙婳。
  长孙小草长大了果然是个美人,名字里有个“婳”,果然人如其名,美人如画。
  那双杏眼上扬,看人时挑着眼角,湿漉漉的眼神,光一个眨眼的动作就能挑起男人的保护欲望,更别说那脸那小身材了。
  宛京第一美人,的确不负盛名。
  “你终于舍得理我了?”长孙婳噘嘴,“程王哥哥不在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柳少白瞥了她一眼,拿过马车上的靠枕,伸出手指,扣……扣出两团棉花,塞到耳朵里,对长孙婳做了个“你继续”的手势。
  长孙婳:“……”
  面对久负盛名的宛京第一美人,柳少白居然还能这样……不给面子,长孙婳简直都要笑了,她想了想,又凑过去直接摘了柳少白耳朵里的一团棉花,嘘了一口气道:“呐,瑾言哥哥,你不会……其实喜欢的是程王哥哥?”
  小桌子不够大,她话刚出口,柳少白撑在小桌子上的手直接摔下去了。
  “不会吧……”长孙婳难以置信的捂住嘴巴,眼神闪烁,“瑾言哥哥你真的……”
  柳少白咬牙切齿,“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程王殿下了!”
  长孙婳嘻嘻直笑,“程王哥哥比你好多了,喜欢上也是正常的。”
  柳少白淡淡一笑,眼角余光扫了长孙婳一眼,语气颇冷道:“你从哪看出来,程王殿下比我好了?”
  来宛京的这七年来,似乎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拿他们做比较,无论是父母亲人,还是无关路人,提到谁都要说上一句,“哦,那两个……一文一武,可真是大燕之幸,只是不知道谁厉害点。”
  “柳小大人吧,说起文采,别说大宛,整个天下也无人能及!”
  “不不,是程王殿下!英勇善战又善于用兵,一杆长枪杀敌千万,可谓战神!”
  ……
  听得多了,柳少白也就习惯了,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好了,嘴不长在自己身上,怎么管都管不住。
  只是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再听到这样的话题总是变得很冷漠的样子,有时连说话都刻薄几分。
  到底还是计较了的。
  长孙婳笑笑,腆着脸赔礼道歉,“我说错话了,瑾言哥哥不要怪我了。”
  柳少白不语,只是抓着书页的手越收越紧,书页都被抓破了。
  长孙婳吐了吐舌头,她踩着柳少白的禁区了,还是赶紧不要出声的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两人,虽说是一文一武,可其实文武都是兼备的,只是一方面太出色,盖过了另一方面罢了。
  如果……柳少白的手都是健康的,他应该也是想一杆长枪一匹黑马投身战场的,毕竟男儿心比天要高,做个无力文人实在不是他的理想。
  柳少白缓缓闭上眼,耳边一直回响着长孙婳的话——程王,比他好多了……
  没由来的一阵心累。
  如果,他的右手能动,他也能骑马,也能射箭,也能上场杀敌……或许他就能去找她了。
  一别七年,那位曾半夜突然出现在柳树下随风消散的狐狸精,又摇身一变山寨里救了众人的白姑娘,最后成为柳府大院小公子武先生的白夫子……她还好吗?
  她说过,要等她回来,可她还回得来吗?
  柳少白看了一眼已无聊的快睡着的长孙婳,苜蓿已经长大了,他也能想得到,不出意外,她一定会在自己和程王之间选一个做夫婿。
  她在离开之前叮嘱过,不要娶任何姑娘,特别是苜蓿,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了。
  真不愧是狐狸精啊,真有先见之明……柳少白失笑,想着她,心情竟然慢慢平复下来了。
  马车缓缓前行,青衣少女就站在路边的树枝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马车从面前走过,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爱……别离吗?”
  她忽然想起郁尧的话了,在离开之前,郁尧拍着她的肩膀,似宽慰又似感慨的问了她,“小七,你为什么能为了谁而这么勇往直前呢?”
  她想也没想,就这么回答了,“我和东留这个世上就剩下彼此了,所以有些时候为他做些什么,我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啊……”
  “因为,东留也会为了我不顾一切的啊!”青画扬起嘴角,给了郁尧一个自信的微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东留,报之以青画!”
  郁尧笑了,他摇摇头无奈道:“你这小鬼,真是败给你了。”
  路的尽头忽然有尘土飞扬,她立刻惦起脚尖张望,一只手不安的放在心口,握成了拳。
  来了,他来了!
  “投我以……东留!”青画闭上眼,向后倒去。
  “吁——”勒马止步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青画却毫无反应般,嘴角仍带着笑,直直的砸向马上的少年。
  ……
  “你为了东留真的什么都肯做?”
  “嗯,什么都肯!”
  “和清黎和好也愿意?”
  “……愿意!”
  “那你就去他身边吧,帝姬,这样一切才会回到原点。”
  ……
  青画猛地惊醒,一下子弹坐起来。
  入目是一片素雅,锦帐也好摆设也好,都没有太华丽的感觉,清清浅浅的,到是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不太像王府该有的装饰,王府……不都应该是金光闪闪的吗?
  青画扭了扭脖子,倒抽了一口冷气——还真疼啊!
  她从树上摔下去,本来是预定要落在燕程成的怀抱里的,谁知那家伙那么警惕,勒马悬蹄的太过快了,使得她直接摔地上去了,扭了脖子直接昏倒了。
  现在想想,该是被燕程成带回王府了。
  青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应该是中午了,她试着“啊”了一声,苦笑了。
  果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呀,天帝不愧是天帝,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从不会更改,更不会对谁法外开恩。
  这倒是意料之中了。
  她伸出手,手腕上似乎是套了一个光环似的物什,这玩意儿还挺好看的,却是九重天束缚住她的禁锢罢了。
  有了这道禁锢,饶是青画再能“拆房子”也不得随意妄为了。
  除非,她能强大到挣开禁锢。
  “你醒了。”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青画一怔,猛地转头,见是燕程成不禁松了口气。
  如今的燕程成已然长大,模样清隽到不似小时候那般漂亮的像个女孩子一样了,这点到和清黎有点不像。
  清黎从来都给人一种很惊艳的感觉,和他一比,青画总觉得自己才是个爷们儿,清黎才是个小娘们儿……
  果然男大十八遍啊,燕程成这张本可谓漂亮的脸因为几年的军旅生涯而被磨出几分戾气来,反到是有了种禁欲的美了,到底是底子好。
  青画想着,情不自禁的笑了。
  也不知道……柳少白如今长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和燕程成一样出色,也一样不太像东留了。
  “你笑什么?”燕程成走近几步问道,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还真有几分将军的威严。
  青画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我听不见,也不能开口说话。
  燕程成皱了皱眉头,“你不能说话?那能听得见我说话?”
  青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嘴唇。
  ——我读得懂唇语。
  燕程成沉默了半晌,忽然松开了眉头笑了,“真是奇怪,我居然知道你在说什么。”
  青画愣了愣,睫毛微微颤了颤,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你当然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个混蛋,是我白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