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燕朝首都宛京城不远处的城郊搬来了一户人家,不过那户人家人丁稀薄,统共才两个人。
男人看上去眉眼精致,比女娃娃还好看,偶尔见他穿着件白衫站在院子里,风姿绰约惊若天人。
相比之下,女人的容貌就稍显逊色了些,可比起平日里见着的村妇却是云泥之别,村里的人常见她蹲在路边逗小狗,眯起眼睛笑的样子总能把人给看呆了。
那姑娘,有种特别的力量,让人越看越喜欢。
那户人家爱吃鸡,今天又见男人出来买了只荷叶鸡,女人穿了件月白的长裙站在路口等着,有人路过和她打招呼。
“呦白姑娘,等你们家相公呢?”
她笑笑,那双眼睛眯成了月牙,“是呀,他买鸡去了!”
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甜蜜。
“白相公回来了。”路人见到正走过来的男人,竟欣喜的叫了起来,看着他脸颊慢慢红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白姑娘好福气呀!”
女人迎了上去,挽住他的手臂,像小孩子撒娇般唤道:“东留,鸡呢!”
路人:“……”
他刚刚怎么会觉得这两人甜蜜呢?一定是看走眼了!
这两人是谁,可不就是坑了自家大表哥跑跑的青画和东留。
青画吃着鸡腿往回走,一脸的满足,东留看她吃得满嘴油,扯着袖子帮她擦了擦嘴角。
“你就不能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
青画眼看着自己的袖子被擦得全是油,不禁抽了抽嘴角,“东留,你敢不敢供献出你的袖子?”
东留一拍她的头,微微一笑,“你想得美!”
青画:“……”
东留低头牵住她的手,青画顺从的像只小猫,两人往回走着,各怀心事,竟一路无话。
直到看见那参差的篱笆墙,青画的心猛地一紧,站着不肯走了,东留回头,看着她的神情抿了抿唇。
“佛若在哪儿没有人知道。”青画道,“除了问苍生。”
东留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当初我不曾有勇气走上苍生道,因为询问苍生要付出的代价……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是多么天真。”
东留微微笑着抵住她的额头,“所以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守住我们一起建筑的家园。”
青画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简单到粗陋的小屋子,是东留搭建的,不知塌了多少回,灰头土脸着那样欢乐。
门前的篱笆墙,是她砍的竹子围成的,一根根歪歪扭扭的,是她的故意……
这里不是澜微院,却是他们名义上的第一个家。现在,东留却让她一个人在此空守。
“你知道父君为什么会逝世吗?”青画忽然问。
东留一愣,摇了摇头。
当年他到的时候白析已经不在了,他只有抱住那一身染血的青画,再多的语言都会成为苍白无力。
可他从没去想过白析的死,青画会主动提起。
“从九曲玲珑湾走出的人当中不止有师父,还有父君。”青画缓缓道,“他是去接你和桐姑姑的,可他不是没有心魔的人,他也不像师父那样无畏,但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带着你们回到了青丘。”
“东留,你现在知道娘亲为什么不喜欢你,不允许我嫁给你了吗?我一直以为知离才是害死父君的凶手,其实不然归根究底,东留,你说谁才是?”
东留的手一抖,几不可闻的呻、吟了一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如果不是替我挡那所谓的劫难,父君不会那样虚弱,可是东留,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是犯了什么错要接纳一颗不详佛珠,说到底,为什么佛珠还会有不详?”
“东留,父君硬撑了那么多年,是因我们而死。”青画顿了顿,“你现在还要我在这里等你,让你一个人去走那条不知尽头的苍生道?”
东留没有说话。
“东留,其实娘亲说的对,你与父君一般,都很惨忍。”
“嗯。”东留轻笑,“可是就如叔父不能看着你受苦一样,青画,我又怎么忍心看着你去死?青画,不是我们惨忍,是因为我们太爱你了。”
*
寒冬将过,天气也渐渐回暖,东留在院子里搭了个秋千,青画嫌小,干脆改成吊床了。
成天躺在吊床上,东留每次瞄她一眼看见她那个慵懒的样子都觉得自己站着是罪过。
不行,再这样下去白青画就要成白小猪了。
以后若是自己不在了,她这样一个人又要怎么办?没有人照顾,自己又这么懒,怕是等不到他回来……
东留长长叹了一口气,自己真的能找到佛若珠吗?又真的能平安回来吗?
他从来都没有自信做成这些事情,但是他又不得不做。
“青画。”
“嗯?”青画懒懒的应了一声,似乎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了。
“我想送你一支玉钗,我们去买吧。”
青画掀了掀眼皮抬头看了东留一眼,“为什么?”
东留弯腰,捻起她披散的一缕发轻嗅,“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像从来没送过你什么。”
“不是好像。”青画狠狠拽回自己的头发瞪了他一眼,“是就是。”
东留莞尔,却心酸的不行。
春寒料峭,却挡不住即将春种的步伐,小小的村庄上人来人往,这一个摊子前买着小谷,那一个摊子前谈着新麦,好不热闹。
青画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像是头回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东留无奈只好跟着,却总有小姑娘撞到他身上,还一脸娇羞的喊着“公子……”
公子你、大、爷!
东留开始后悔出来了,这哪有人卖什么金珠玉钗,全是五谷杂粮。
“青画!”为防止眼前人又蹿到别的地方,东留一咬牙,硬是挤开人群伸手抓住了她。
只是那人一回头,却是满目惊讶。
东留还是头一回见有人的眼睛这么传神,满满的惊讶、惊喜、忧伤……喜忧惊参杂在一起,像是能溢出来一般。
“抱歉,认错人了。”东留放开她,说的轻描淡写。
四周环视,就见青画正蹲在不远处,嘴上叼着个地瓜吃得正欢,他又是生气,又是想笑,正准备走过去袖子又被人给拽住了。
是刚刚那个姑娘。
东留瞥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她却一下子哭了出声,泪水肆流都不需要酝酿的,“瑾言哥哥——”
东留眯了眯眼,不着痕迹的抽出袖子,“原来是姑娘认错了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她在原地哭的像个小孩子。
青画的确正在啃地瓜,只是面前还蹲了个小娃娃,看着有八九岁大了,穿着锦缎丝绸,一看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那小男娃两只小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泪眼汪汪的看着青画,扁着嘴,仿佛下一秒就能哭的出来。
东留一看青画手里还抓着另一个地瓜,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挑了挑眉,拎着青画的后领让她站了起来,“你多大的人了,还和个小娃娃抢地瓜?”
“给你留的,别不识好!”青画呲牙,这个不识好歹的,早知道就不给他留地瓜了。
东留把地瓜递过去给小男孩,顺口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和家里人走散了吗?”
小男孩接过地瓜揉了揉眼睛,破涕为笑道:“谢谢大哥哥,我叫燕衡,和小姑姑来逛逛,却找不到她了。”
这话说的有头有尾,明理清晰,倒让青画刮目相看了,她还以为是个和沛渲一样遇事就哭的奶娃娃。
她弯下腰掐住燕衡的脸颊道:“你要不是看中这地瓜,也不会和你小姑姑走散了。”
燕衡眨了眨眼,大眼扑闪的可爱样子看着闹心——她又想抱住搓、揉一番了。
只是青画这回没抱小孩,而是拿着地瓜往后一砸,正好砸在来人脸上。
她回头挑唇一笑,语气轻蔑,“呦,这带的,可不像是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