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很多年之后的时候,莲祗一个人坐在凤凰小筑的竹榻上,喝着不知名的清酒,也会回想起以前他的弟子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打闹修行的情境……虽然打打闹闹的时候比较多。
  更多的时候,他在反思,自己这一生何其漫长,到底有没有什么做错了的事呢?
  要说有,还真不少。
  他后悔梵素的离去未阻拦,后悔弟子的教导未尽职,最后悔没有给那些孩子当一个好长辈。
  他没有什么大错,只是似乎一直在遗忘中失足。
  事情发生在二师兄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明……小二!”莲祗想了老半天,终于记起二师兄的名字了。
  “噗!”大师兄很不客气的笑出声来了,二师兄眯着眼捧着小药箱表示他已经习惯了,师父偏心什么的,从来都不记得自己名字什么的,只记得大师兄名字什么的……真是闹死了!
  一定要给师父一点教训,这样师父才会记得自己!
  已经到了判逆期的二师兄很实在的想着。
  在草药和符文方面颇有天赋的二师兄决心对症下药,从自己拿手的方面下手。
  “小二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师父哦!”
  二师兄很不客气的举着小瓷碗问道:“嗯,师父,这个忘忧草要怎么用?”
  “哦,忘忧草,只要摘下一片叶子就能晕倒一片哦!”莲祗说着,摘下一片长叶示意,“直接捣碎了,一滴汁水就够用许久的了。”
  莲祗虽然不正经,但好歹是有才华的,说到博知,天地间似乎真的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哦,有一个,他们的小师叔傅百里,那可是生而知之,通晓世事的天道守护者,四海八荒唯一的一头白麒麟。
  “小二二?”
  二师兄捣药的玉杵被他用力捣碎了,散在玉皿中颇为惊心,莲祗眨巴眨巴眼,怎么了又是,这小家伙还生气了不成?
  “师父还是去辅导小师妹吧。”二师兄如此闷声道。
  他此时说的小师妹,还不是青画,而是三师姐。
  莲祗摸摸后脑勺,溜溜达达的再去“搔扰”自己的三徒弟了。
  莲祗一走,二师兄就抓起一旁的忘忧草使劲捣,一把不够两把!两把不够三把!直到这忘忧草都被用光了。
  说起来,莲祗所收的弟子几乎都是与他有些渊源的,大弟子郁尧不提,本就是金台带出来的孩子,三弟子乃是昆仑山西瑶宫的孩子,四弟子也是九重天战府的继承人,五弟子是自己的本家,小六小七是神国青丘的继承者,无论哪一个都是仙家的孩子。
  除了二师兄,他是莲祗抱回来的孤儿,只是因为怕郁尧年幼无人作陪而抱来的孩子,身份与修为,哪一个都比不上其他的弟子,可偏生是这样一个“杂草”一样的弟子,还真做了件“大事”。
  “师父。”二师兄递上装满酒的玉壶,脸上的神情还是这样爱搭不理的,“你的酒。”
  那时候二师兄想的,却是莲祗做什么事,带着的都是郁尧,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要带着自己。
  “哦,小二二。”莲祗笑着摸了摸自家二弟子的头,“等着师父,救了那孩子师父就回来了。”
  那晚,降生于一片血色中的孩子取名青画,莲祗将身上的天遣珠封入了她的神识中,只为了救她一命。
  “虽说是天遣随珠,但到底是一颗佛珠,只是这孩子能撑到几时我却是不能肯定。”莲祗淡笑,一身红妆在烛火的映衬下分外妖娆隽狂,“不过到那时,我会亲自取出这颗天遣珠。”
  他抱过孩子看了半晌,这只小狐狸崽子不哭不叫,那是虚弱的。
  在门外,还有身着青衣的小男孩一直注视着这扇门,他很担心门内的一切,新生的小妹妹就要死了吗?
  门开了,莲祗看到了那个小男孩,才一点点大,像个小团子。
  “不用担心。”莲祗蹲下,说着这样的话,自己的内心却在动荡。
  这孩子的神情,与其说像郁彻,到不如说和幼时的郁尧一模一样,微一试探就知道他身上留着谁的血了。
  所以他才会和傅百里坐在篝火边饮酒。
  “那孩子……”莲祗喝一口闷酒,却说不出东留是郁彻的孩子这样的话。
  瑜蘅姬虽然逝去了,可她在莲祗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值得铭记一辈子的存在,可是郁彻却和别人有了孩子,这样的话,他以后要怎样对郁尧说出口?
  那壶加满忘忧草汁的酒被莲祗稀里糊涂喝了大半,郁尧抬着昏睡的他回房,莲祗却忽然哭了——没哭出来,只是哽咽了一声,“素素。”
  郁尧还不懂,他为什么会这般忧伤。
  “师父?”
  莲祗缓缓睁开眼,忽然问郁尧,“你见过你弟弟了吗?他叫东留。”然后又昏昏睡去。
  许久,郁尧才回他,“哦。”但莲祗有没有听到,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二师兄第一次研制出忘忧散,莲祗喝了,可能是还不够成功,他只忘了关于那时候出生的青画以及那句亲自取出天遣珠的承诺,直到最后都没有想起来。
  后来天遣随珠,死的,是青丘短命的狐君白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