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道囚了青画和东留。
  虽然比不得三生知晓世间前后事,但苍生知道的并不少。
  “你们出不去的。”苍生的声音这会儿居然柔和了下来。他不说原因,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魔力般,没人敢不信。
  他说出不去,就真的出不去了。
  “这破地方,还敢自许天地不成?”青画轻笑,她不知道苍生在哪儿,只好乜着眼看一旁,好似苍生就在那儿。
  嗯,瞪眼还瞪得颇为认真。
  “是天地又如何,不是天地又如何?”苍生大笑,“小崽子,你见过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地!”
  “金台上的,那才是天地不成?”青画说着,伸手拔过东留腰间的墨逢剑,直指虚无,“我青丘的天地,就不是天地了?”
  父神有言,众生平等。
  然而说出这句话的他却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直至数万年后羽化也没见他如何平等过,就连他的弟子也是人人敬畏的老祖宗,这样,也是所谓的众生平等吗?
  青画一直不懂,九重天也好,知焰山也罢,和她青丘古国有什么尊卑之分?
  不都是含着先人的心血从上古一路走到今天的吗?为什么她就活该被欺负,无父无母还被逼着背井离乡,她活该?
  莲祗有句话说的好,“谁都在自己的小天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这就是平等,外面那些非跪着来抱我的大腿,就不关我的事了。”
  “众生平等,是他们自己作贱了自己。”莲祗说这话时笑的讽刺,“可话又说回来,谁又不想高人一等?曲意逢迎拍马溜须,小七呀,记着这种感觉,这叫活着。”
  “可你活着是剑指苍生,还是把自己刺的鲜血淋漓,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青画不太懂,但她此刻——剑指苍生!
  但是……该刺哪儿?
  默了一默,青画觉得这问题不能问,东留肯定不会笑话自己,但万一被苍生听到了,那就不一定了。
  苍生讽苍生啊。
  青画心里虚得慌。
  “小姑娘,你拿着剑,是要劈了我?”
  青画拿剑的手抖了一下,抱着东留的手却更用力了。
  “你没长眼睛?”青画凶道,“你把我们困在这儿干嘛!”
  苍生笑,随后那漫天的星光消失了,脚下的流水变成了延绵无尽的道路。
  “这是荆棘之路,路的尽头,就是苍生的尽头。”
  胸前有一块地方十分的火热,温暖着青画让她再也不觉得慌张了。
  然而,东留却觉得很烫手。
  蓦地,东留伸手覆在青画手上,迎着她不解的目光,东留淡淡一笑,道:“我来。”
  青画挑眉,“那你来好了。”
  只有苍生,一阵语塞。
  墨逢剑在回到他手上的那一刹那忽然腾升起一股幽蓝的光,只一刹那,转瞬即逝。
  却和漫天星光是一样的颜色。
  “你已是九幽。”苍生道,“白东留。”
  九幽要走出九幽?说什么笑话。
  东留看着剑脊繁复的花纹,勾着唇角淡淡一笑,“这回,我不想送你出去了。”
  青画一愣,不明所以。
  却听他淡淡笑道:“我陪你。”
  ……
  郁尧在凤凰竹林。
  烨翀也在。
  早间的时候,郁尧忽然一下子蹦了起来,接着连滚带爬般从战神府一溜烟的回了凤凰竹林。
  烨翀还从没见过这么慌张的大师兄,有些好奇又很是担忧,便跟着一起来了。
  可是郁尧进了竹林却什么也没有做,站在这一片肃肃中,双手垂立在身侧,那样子看上去竟有些失魂落魄。
  “大师兄……”烨翀上前,可是在看到他神情的那一刻,又说不出话来了。
  郁尧那样子,根本就像是已经不在这儿了,他在另一个境界,是自己进不去的地方。
  他想了想,盘膝坐在地上,就这样守在他身边。
  有风吹来,竹叶相撞,飒飒拉拉的声音,烨翀望着竹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天黑了,天又亮了。
  郁尧一直站着,烨翀也就一直背对着他坐着,偶尔烦了,也就换个姿势撑着下巴。
  山中不见桃花开,亦不知过了多少时节。
  许久,身后人有了动静。
  烨翀微微侧头,就见他那向来嚣张到想要揍他的大师兄……竟然哭了。
  他一愣,连忙站了起来,可是腿弯的有点久,麻了,这么猛地站起来,他脚下一歪,直直的朝着郁尧扑了过去。
  郁尧没有躲开,由着他把自己扑倒。
  那飘飘扬扬的竹叶坠落的缓慢,郁尧看见他飞起的发丝和烨翀的长发交缠在一起,扬起,又坠下,伴随着满地的枯叶荡动,最后又趋于平静。
  青丝铺满枯叶之上,烨翀就这样扑在郁尧身上,而郁尧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大……大师兄?”
  郁尧没有说话,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当然眼角也没有一点泪痕,仿佛刚刚所见的一切都是虚像。
  他……没有哭吗?
  也是,他可是四海八荒的太子殿下,父神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尊荣如此,又怎会流泪。
  “过了……多久了?”
  声音有点嘶哑,像是在干裂一般。
  “嗯,好久了。”烨翀想撑着身子,可是郁尧却抱他抱的紧,烨翀的脸一点一点变得红了,“师兄……”
  郁尧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脑子里一片混沌此刻也变得清晰了。
  “东留来了么?”
  “嗯?小六?”烨翀眨眨眼,“他来了……么……”
  眼前的竹林慢慢消失,竟一点一点变成了荒芜。而他们就这样躺在这片荒芜之中,白衣的弱冠少年负手而立站在他们面前,苍白着脸看上去是那么的惨白。
  蓦地,少年扬唇一笑,衣褘微扬着,活色生香。
  烨翀瞪大了眼,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这……”
  “他是三生。”
  一道清亮的嗓音传来,并不是郁尧,却又十分相像,烨翀慌忙抬头看去,挑了挑眉。
  倒是三生开口了,有些意外,这外表羸弱的少年却并不生分,他看向来人,道:“白东留,你不做狐君了现在改做乞讨了?”
  这一身的破烂样,鲜血沾着衣襟,脸颊上到处是划伤,可不比乞丐要好到哪儿去。
  倒是他牵着的青画看上去要好些,虽然看着像是伤的不轻,精神却十分的好,瞪着大眼意外的明亮。
  她背着手溜溜达达到烨翀面前,一弯腰笑意盈盈道:“四师兄,你饿的慌呀?大师兄可还好吃?”
  烨翀:“……”
  郁尧:“……嘿!”
  这小崽子!
  卷五、世有瑜蘅美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