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留点头了,答应的不是把青画嫁出去,而是请清黎来。
清黎是知焰山的太子,哪能说请他就来了呢?除非没架子脸皮厚。
听派去的使者回来说,他刚说了君上备好薄酒邀清黎殿下尽兴相饮,那位传闻中脾气超不好的太子殿下就抬脚跟着来了,还说,“去青丘蹭吃蹭喝,这等好事岂能错过?本王要吃穷青丘!”
……差点忘了,清黎的脸皮本来就厚。
清黎一来,东留应约备了酒晏迎接他,青画本来是不愿意做陪的,然后大长老一瞪眼……她就从了。
那老头,甚是严厉,青画自小就怕他。
酒晏上,青画坐在东留身侧,清黎坐在东留下方,拿着酒杯转了两圈,倚在侍女身上没个正形的笑,他们凤凰都是自命清高的,没想到出了个太子清黎随性的很,行事夸张脾气又大,还特别喜欢妖族美艳的女子,常带着三两个回清梧宫,他爹老凤凰都不知道被气死多少回了。
青画却为此拍手叫好,清黎越离谱越好,知焰山毁在他手上才好!
只是清黎的懒散倒是和东留很像,大概是做同窗时一起上树打鸟儿的多了,连脾性都有几分像了。
此刻,时时都在放荡的清黎殿下正眯着他邪恶的桃花眼在青画和东留身上打量,看得她心里发毛。
“看什么看!”青画凶道,“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大长老一听,吓得手中酒杯都掉地上了,连忙对着她不轻不重的斥道:“公主!”
青画撇嘴,大长老这般放低姿态,委实丢他们狐族的脸。
倒是东留,依旧撑着下巴神游太虚,实在太懒散了点。
清黎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青画,你倒还是这般剽悍,将来哪个男人敢来娶你?”
“反正用不着你来娶!”
大长老瞪她瞪的更卖力了。
清黎又道:“狐君,本王听说这上席本该坐着君后二位,青画坐在狐君身侧——本王猜猜,可是狐君要封后了?”
青画愣了愣,偷瞄了一眼东留,又怕被抓住立刻低下头。
而后,她又自嘲一笑,东留怎么可能娶她……
东留似笑非笑道:“要是青画愿意,坐我的位置也成。”
话落四周寂静无声,青画扯了扯嘴角,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酒不要多喝了,露水重,夜色凉,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太子殿下还有事商量。”东留拿走青画的酒杯,又拍拍她的头。
青画朝他笑了笑,招呼也不打干脆的离席走人,如此不懂礼数的公主,上天入地怕是只有她一个了。
清黎微微侧着脸看她,过于清秀柔和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阴沉的有些过分了。
他是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的,清黎豁达,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爽朗的笑,这样的阴沉表情,认识他这么多年,青画是第二次见到。
青画皱眉回望了他一眼,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好表达自己对他的讨厌。
她和清黎,同窗寥寥万余年,从前关系也是极好的,如今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挺让人唏嘘的。
可说白了,他们也没什么大仇,青画杀了他相好的,本该是他恨青画多一点,可他陷青画于不义,此生青画最讨厌别人污蔑自己,因此对他是讨厌到底了。
提起这些是非往事,便要说一说青画的学生时代了。
先前也说过了,青丘狐族多短命,族内没有什么德高望众的老先生,倒是死凤凰们有个老祖宗,自开天劈地混沌蒙化之时就存在了。
狐狸和凤凰的关系虽然不怎么好,可狐君白析却和那只老凤凰有交情,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白析领着青画和东留上了知焰山。
老凤凰叫做莲祗,住在知焰山最偏僻的小竹林里,青画本以为他会是个白发苍苍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可见着他的第一眼,青画忍不住道:“这个老不死的……”
莲祗耳朵尖,把他那快滑到腰的红袍子往上撩了撩,桃花眼里跟带了钩子似的,上下打量着我,简直像是用他眼里的钩子把青画的衣衫一层一层的剥开。
青画连忙往白析身后躲了躲,这老凤凰的眼神实在太淫荡了。
莲祗眉稍一挑,勾着唇角笑道:“白析,这哪个才是你家的娃娃?”
白析笑道:“两个都是,这是东留,这是我女儿青画。”
“哦。”莲祗点点头,“哪个是你和白榕生的?”
白析抿了抿唇,解释道:“东留是桐儿的遗子,我收作义子。”
青画倒是觉得父君的话有些多余了,听着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哦!”莲祗靠到椅背上,手一伸,那红袍子又不耐烦的滑到腰间了,春光无限,“青画,过来。”
她眨巴眨巴眼,实在不想过去。
“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青画歪着头道:“爷爷,你怎么不穿衣服?”
莲祗看着她眯了眯眼,半晌他点头晃脑的笑,“刚洗了澡,听见你爹来了我就干脆不穿了。”
青画咬碎一口银牙直瞪着他,就穿了个大红袍子出来了,坦肩露腿的简直比她们狐狸还要骚气。
“这孩子。”莲祗拖着鞋走了过来,大手按在青画头上笑道,“脾气真像白榕。”
说完又看着东留,脸上的笑忽然高深莫测起来,“这个孩子,倒是值得琢磨。”
白析道:“都留给你琢磨了。”
莲祗又是一挑眉,没答应也没拒绝。
白析看着青画,淡笑道:“青画刚长出九条尾巴,天劫将至,莲祗,你护着点。”
“才不要,让这小狐狸崽子被天雷劈死算了。”莲祗瞪她,很直白的表达了对她的不喜欢,“谁让她叫我爷爷!”
白析笑,推了推青画,她不乐意的赔礼道歉,“老祖宗。”
莲祗撩起袖子直蹦哒,“这小崽子!”
白析又道:“青画,叫师父。”
莲祗有道逆鳞,谁说他老他就跟谁急。
活了上万年了,莲祗总不会真跟青画这小崽子计较,他示意道:“这个呢?怎么不爱说话呀!”
东留的确不爱说话,刚被白析接来时青画甚至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她才知道,小孩子都是察言观色的,他寄人篱下,少说一句就少错一点。
可纵使如此,白榕对东留仍是刻薄的很。白析把他们送到莲祗这儿来,也是存了一份护着东留的心吧。
东留说了第一句话:“师父。”
莲祗微微皱眉,“这孩子叫东留?我收了,非把他弄得活蹦乱跳不可。”
青画嫉妒了,东留就这么讨人喜欢?
白析低声笑道:“东留和青画就留给你了。”
一句话,开始了青画和东留的求学生涯。
莲祗这人第一眼看上去很不正经,而他确实是个很不正经的,领了青画和东留回去就把他们丢给大师兄了——除了他们,莲祗还有五个弟子,四男一女,清黎就是他们的五师兄。
初见清黎,青画又忍不住道:“这小不死的……”
清黎那桃花眼上扬的骚包模样,就跟莲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反观青丘出来的两只小畜生……做狐狸的却在媚样上落了一着,委实丢人。
于是,从一开始青画就是讨厌清黎的。
难得的是,在这事上青画和清黎还挺有默契,他也讨厌青画。
清黎却很喜欢东留,他们初到莲祗的凤凰竹林,莲祗亲自陪他们吃饭,他把东留抱到怀里对五位师兄姐笑道:“这是你们的六师弟——恩就叫小六吧,你们要好好疼爱着他。”
莲祗这五个弟子,小一二三四五,如今,小六小七凑来了。
对于这位不正经的师父的话,他们那五个师兄姐却是遵守的要命,东留在凤凰竹林的那些年,从未有人为难过他,他也就渐渐活泼起来了。
清黎和他们一般大,又是知焰山的小地主,哪儿好玩他都知道,常拉着东留到处玩,东留却不肯离开青画,偏生青画大劫将至,莲祗不肯她乱跑。
青画不去,东留就不去,清黎生起气来就对她冷嘲热讽,“青画,东留是你家豢养的小畜生不成,你这样霸着他。”
青画气了,抱起一旁的大石头就砸过去,清黎躲的快,还是擦着脸颊了,石头带倒一大片竹子,落到地上,砸出个房子大的坑。
清黎冷冷的瞪着青画,他那桃花眼中含着的从来都是风情,却不想冷冷瞪人时更慑人,青画被他唬住了,愣了愣,心里觉得十分委屈,扁着嘴就要哭出来。
东留拿了袖子给她擦脸,道:“青画,别哭。”
青画抽泣两声,忍住了。
东留道:“清黎,我们出去玩吧,青画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青画点头。
那是东留唯一一次把她丢下,青画自然知道东留是有自由的,不该霸占着他,可看着他和清黎离开,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东留更不愿意的是因为他,而使青画和清黎结怨。
他自小就善良,对青画好她都是有感觉的。
在竹林里愣了好一阵子,日头都西斜了青画才失落的往回走,却久久不见莲祗的房子,抬头打量着四周,走了这么久仍在竹林,一望无际的竹林。
凤凰竹林哪有那么大。
她有些慌了,攥着手喊道:“师父!”
四周空荡荡的,回声层层传叠,没有人应我一声,她该是掉进哪个阵法里了。
“你活不过今晚了,小姑娘。”忽然有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她连忙问,“谁?”
“你活不过今晚了。”他依旧这么说。
可她仍活的很好,可见当时那人说的是个屁话,做不得真。
她捡了根竹枝手上当武器,出来的急,她什么都没带。
“你活不过今晚了。”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四周忽然黑了,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青画瞧见远远的天边,有紫雷迅疾而来,那是天雷,亦是她的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