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正式拒绝你的。”青画拦在清黎的步辇前,张开手哼哼道,“清黎你听好,小爷不屑嫁给你,你别蠢鸟想吃狐狸肉了!”
  “小爷小爷的……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清黎掏了掏耳朵,“是哪个蠢货这样自恋?”
  ……青画想起来了,这“小爷小爷”的口头禅就是跟着清黎学的,他少年那会儿,只要一傲娇就满口的小爷怎么样怎么样的。
  呵,呵呵,那个蠢货就是你呀!你这自传能写一车子的历史怎么就能忘了?
  果然是个不长记性的。
  “算了,不想了。”清黎挥挥手,烦躁道,“你快给本王让开,这鸟不拉屎屎不生烟的破地方本王要离开了。”
  天后寿辰在即,清黎这个当宠的侄子怎么能不去陪着姑姑?不过正如清黎所说,青丘可真穷,看看人家知焰山太子殿下的御辇,九头独角兽拉的,前前后后跟着撒花的小姑娘就有上百,刚别提护驾的、提灯的小厮们了……乖乖,青丘连打杂的算在内,仆役都没清黎一队人多吧?
  有种伤自尊的感觉。
  清黎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本王听狐王说了那样一番话,还以为帝姬你也长大了,心智成熟了……今日一看,是本王妄想了。”
  这话什么意思,说她幼稚吗?
  “你……”
  “帝姬今日拦在本王的御辇前,可曾考虑过自己的身份?青丘之国的帝姬,当众拦男人的车辇,本王都替你觉得脸红,狐王还真是不好当。”
  四周传来低低的嗤笑声,青画站在众人之间,就像个活靶子,被人嘲笑了还要自己忍着,只能使劲捏紧拳头。
  是她做事鲁莽了,可这与东留有何干系?
  青丘之主,一般大家都称呼为狐君,只有一些语含不屑的人才会唤作狐王,东留继位这么多年,因他年幼轻视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像清黎这般在她这帝姬面前明目张胆放肆狂妄的还真是没有。
  也是,清黎向来如此,她又觉得恼什么?
  “这狗屁的帝姬,谁要做就做吧。”青画闭上眼,忽然有些明白东留为什么会说出那样任性的话了。
  做这样的狐君、这样的帝姬,真正是委屈,是心酸。
  谁稀罕这些个虚名!
  “走吧。”清黎没有搭理她,一挥手,队伍缓缓行动起来,前头撒花的仙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嫌她挡道索性将她撞开,喜庆的乐声随后奏起,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她蓦然回首,微风吹起帘纱一角,清黎紧绷着的脸就映入她的眼帘。
  青画以为他肯定会很得意,他肯定会戏谑的笑着,嘲笑她不自量力,嘲笑她百般出丑……
  可他没有。
  他此时的眼神,竟是带着黯然的神色,就像那一年在大歧山,他独自一人站在山顶,俯视着山下的她和东留时,就是这样黯然神伤的眼神。
  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肯让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他那样骄傲的人啊……又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往事如同潮水般向青画袭来,甚至让她有种回到当初的错觉,欲血含笑的知离,火烧一片的竹林,大歧山众人鄙夷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窒息。
  青画在那人来人往的路上站了许久,苦笑一声,才有勇气继续往前走,可刚迈出一步,却看到东留站在另一边,那样子仿佛已经来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些什么,自己对着清黎英勇……嗯,就是英勇的宣誓的场景他看到了吗?清黎奚落她的时候他就在那儿吗?还有她失魂落魄的蠢样子,他也全收入眼帘了吗?
  想到这儿,青画转身就跑。
  东留也跟着跑。
  东留:“……你跑什么!”
  青画欲哭无泪:“那你追什么!”
  “你不跑我能追吗?”
  “那你不追我能跑吗?”
  青画一回头,两相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囧字。
  可再囧也不能停,这会儿停下来就糗大了,再说她刚刚为什么跑来着?不就是因为不想在东留面前丢人吗?
  她光顾着胡思乱想了,实在没注意前面的人,就这样莽撞冲上去,一下子扑到那人背上……
  “噗哈——”一声惨叫。
  青画听到了脏腑移位,血喷而出的声音。
  “疼……”青画揉着脑袋坐起来,心里直叹,好硬的背脊!
  东留赶紧跑过来,抱着她的脑袋左看右看,“怎么样,有没有撞疼,晕不晕?算了,还是去让大长老给你看一下吧!”
  青画摇摇头,心生愧疚道:“我没事,你才是应该去看一下,不是还生病着吗?怎么起来了。”
  见她还清醒着,东留舒了口气,“不用管我了,你没事就好。”
  “我……说……”这时,身下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一般这时候……不是应该先站起来吗!”
  青画吓了一跳,赶紧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再一看,那被她扑倒的男人还以一幅大字状趴着呢。
  该不会,是死了吧?
  呵,呵呵,怎么可能!
  青画用脚踢了踢他,然后对东留道:“东留,不动了。”
  东留皱眉,“不要担心,我会让子非将他葬在一处风光秀丽之地的。”话音刚落,地上躺着的人一下子就蹦起来了。
  “我呸!”他大喝一声,指着两人的鼻子骂道,“奸夫,淫~妇!”
  青画:“……”
  东留:“……”
  他穿着一身紫衣,前襟沾了灰尘有些脏了,脸上也灰蒙蒙的,倒是看不清容貌了,可越是这样青画偏生是越认出他来了,你说这得多巧!
  当然,认出对方的不止青画一个。
  “你不是……”
  “我不是!”
  “不对,你就是……”
  “错了,我就不是!”
  青画默了一默,那人却捂住脸,狠狠瞪了她一眼,跑了。
  “跑了。”她道。
  “跑了。”东留道。
  “东留,你有没有看出来,刚刚那个人,分明是在千家冢救了我们的人!”
  东留微微皱眉,似是思考了一番,半晌才道:“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好猜测的,想知道,去千家冢看一下就好了。我想当年,他也不是无意落过千家冢的。”
  事实后来证明,那人就是闲的慌路过了千家冢,只是从那之后,他就不闲了!
  千家冢,不在青丘,确切的说,不是在任何地方,而是在在妖界。
  在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青画经历两次九曲玲珑湾之后,她曾对那个地方产生过很大的兴趣,当然,她从没想过要再进去一次,那种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青画只是觉得,如果她再一不小心——当然,这种如果不可能存在,她能在同一个地方老是摔跟头吗?不能啊!
  可她得研究出破解之法,女子报仇,一生不晚,指不定哪天她就把九曲玲珑湾给征服了……
  于是,她去请教了莲祗,毕竟,他是第一个走出九曲玲珑湾的人,而且青画很好奇,当年,莲祗又是在幻境中杀了谁才能走出去的呢?
  结果,莲祗对她的好奇之心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想知道呀?为师就是不告诉你,馋死你!”
  青画:“……”
  有多少孩子的好奇之心就是被这样的大人扼杀在摇篮之中啊!从此,好奇心淡了、创造力没了、孩子也没活力了,浑浑噩噩活在这世上,循规蹈矩一点鲜活劲也没有——当然,她依旧不是说的自己,更没有含沙射影什么,因为她已经是个少女了,怎么还能给个小孩子似的?被莲祗一句话给打发了,那也太对不起她的辛苦努力了!
  为了彻底搞清楚九曲玲珑湾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青画甚至还熬夜总结写出了洋洋洒洒三十张大白纸的总结陈述,结果交给莲祗后他随手塞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了,为此她还偷偷跑去他哪儿找了很久。
  青画是个坚持不懈的典范,莲祗不告诉她,她就只好去问别人了。
  青画第一个想到的对象是桓夷,因为她在九曲玲珑湾中遇见了他,她也曾想,那会不会也是个假象,可后来又觉得不像。
  要怎么找到桓夷呢?他是魔尊,前阵子刚被自家两个侄子“请”回去了,那他现在应该在魔界——要她去魔界找他……不成?
  于是乎,她又烦恼了。
  自然是不能去魔界的,徒留苦恼的青画坐在竹林之中沉思。
  “在想些什么?”东留拎了一壶茶过来,“师兄给的,要喝吗?”
  “哪个师兄?”青画倒了一杯,微微抿了一口,咂咂舌道,“还挺好喝的,这是什么茶?”
  入口甘醇,冷香清冽,绵厚的像是能在口中化了的云彩,果然好喝。
  “不知道,清黎给的,据说是知焰山特产,别的地方喝不到,让我喝一口。”东留说着,低头就着她的杯子喝了一口,笑道,“味道果然不错。”
  青画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捧着杯子不知所措,只好猛喝茶来掩饰无措。
  “青画。”东留提起茶壶又凑过来,“见底了,要再添一杯?”
  “……”青画默默举起了茶杯。
  于是,在那个值得深思的午后,两人你一口我一杯迅速的将一壶知焰山特产清黎友情提供的不知名茶给喝了个精光。
  青画甚至还没什么感觉,那一壶茶就已经见底了,只是这茶奇怪得很,她越喝越觉得头晕,眼前景致看着像是有许多个,重重合合十分有趣。
  “东、东、东留!”青画呵呵的直笑,“你、你怎么……变成三个了?不对!四个……哦哦,还有,五个,呵呵呵呵……”
  东留看着她万分淡定道:“不要叫我东东。”
  说完,他往后一仰,直直的倒下去了。
  “哦哦!东东!你在干什么?躺地上睡觉?呵呵呵呵……”青画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一下子绊到他的脚,就这样倒在他身旁,也睡了过去。
  后来她才知道,清黎所谓的知焰山特产,就是从莲祗酒窖里偷出来的酒。
  莲祗酿酒造诣极高,上天入地无人能及,一壶浊酒能的万人追捧,据说他酿的酒甚至能一点酒味都没有,口味纯净犹如朝露——这样的本领,真算是见识到了。
  酒鬼莲祗,酿酒的本领极好,大概也是被自己给逼出来的,他常说,别人酿的酒太难喝了,他要是不自食其力,就该渴死了,奈何他天分太高,一不小心登峰造极了而已。
  这话说得,太欠抽了!
  在此之前,青画和东留从没有喝过酒,虽说到这样的年纪了可一直觉得酒这东西实在没什么必要去尝试,像莲祗那样喝上瘾就不好了。
  也因此,这第一次尝试一下子就醉了,两个人干脆的躺在地上大睡起来。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青画听见有人在喊她,声音淡漠,透着清冷,似曾相识。
  “是你来了,莲祗呢?”
  青画下意识的反问:“你是谁?”
  他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三生。”
  “三婶?”
  三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这是哪儿?”青画又问,“三婶儿。”
  这回三生回答的老快了,“你难道听不出来我的声音吗?我分明是个男人。”
  青画思考了半天,试探道:“你不喜欢我叫你三婶儿,那我叫你什么?三叔?”
  三生干脆不说话了。
  青画揉着脑袋笑了笑,“我的脑子被浆糊糊住了,有些转不过来,三叔你别生气。”
  好半天,才听见三生道:“这里是秘境,我是三生,不是你的叔叔婶婶。”
  青画愣了愣,“三生秘境?我怎么会在这儿?”
  “是你自己走进来的。”
  青画环视四周,东留并不在她身边,这下她有些急了,连忙问:“三婶三婶,东留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是我把他弄到哪儿去了,是你从他身边走到我这儿来了,而他,或许就在原地。”三生道,“我在这儿,哪里也去不了。”
  青画有些混乱,摇着头道:“那我要回去了,东留看不见我又要着急了。”
  “恩。”三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轻,像是随风飘到了远方。
  青画不知道往哪儿走,只知道往前走,只知道这样一直走下去一定能走回东留身边。忽然想起了什么,青画回头问道:“三生,那你是三生秘境的守护人吗?或者说,是灵识,就像是——九幽。”
  身后一片虚无,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