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行醒了倒是醒了,但他的性情完全变了。他除了跟我说狐狸精已经被除,云子的元气也在他手里之外,别的什么多没说。
  大多数时间,他是醒来就哭,有时候哭完了再魔怔的叨唠我们听不懂的语言。
  总之杨力行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杨力行。
  对于这事儿我和许东真的没辙了,想着杨力行毕竟为大家伙儿牺牲这么多,我们横不能见死不救的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岭中。
  所以我们打算一直带着杨力行,直到他的记忆恢复为止。
  我们算是把鬼给除了,后面要在杨力行不能参与的情况下,把收容所残余的坏人也一网打尽。
  我们来到坎村等待时机已经五天,这五天里我们一直躲在后山的防空洞里。
  因为防空洞已经多年不适用,后来放牛羊的,会在下雨天,把牛羊赶到里面去躲雨。
  常年不见阳光,防空洞里面,又潮又湿、
  我和许东开玩笑说这里面甭说是有鬼,就算是人都不可能出现在里面。
  “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横比被那些村民给捉了去强多了。”许东看我一眼,继续烤火。
  烤火的那一小片儿变得干燥起来。
  杨力行依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口袋。至于口袋里面,肯定是有东西的,他没让任何人看过,就连别人靠近,他都紧张的要命。
  所以最近我一直陪在杨力行的身边儿,
  那天朱小北和许东围在篝火旁边睡着了,我闭上眼睛,能感觉到杨力行往外走,
  我穿上鞋,跟在杨力行身后。
  杨力行坐在防空洞前面不远的小溪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抽,
  大月亮底下,杨力行那种模样有种形容不上来的悲戚。
  “不睡么。”我坐在杨力行身边儿,杨力行始终不说话。
  我从他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自己嘴上,借杨力行火柴用了下。
  杨力行看我一眼,还是没说话。
  我看着杨力行的侧脸,把这些天来的烦心事儿跟他说了一遍儿,“我该怎么办杨力行。“
  “我要是和你一样,变成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子就好了。”我吸进一口凉气,整个呼吸气管都不好受。
  “别抽了。”杨力行从我手里接过烟,放进自己嘴里。
  冷风吹来,我抱着胳膊欣赏月光下的小溪,水被月亮照成黑色的,到处都是波光粼粼的样子。
  “你要适应没有杨力行的生活。”杨力行看着我,说的特别意味深长。
  我承认是我愚笨,并不能理解,什么叫做适应没有杨力行的生活。
  杨力行没说话,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扔进小溪,“没有杨力行的生活就是,你以后要独挡一面,就算是决策不正确,付出代价也不能放弃。”
  我看看他,心里一阵的难受。
  特委屈。
  满打满算我还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爹娘不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最怕的就是受伤的时候,因为我会一直想我爹。
  但我本应该恨我爹,为了一己私欲闯下这么大的祸。
  “我爹也真是,唱灵唱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没能把那个男人给唱出来。”我笑笑,天知道我笑得多尴尬。
  杨力行点点头,“所以说你爹够执着,其实那个男人早就投胎了,他压根儿没在忘川河里等你爹的到来。"
  我点点头,问杨力行:“要换做是你的话,你会在忘川河里傻等么,少则一千年,多则几千年的等待。你会么。”
  杨力行侧脸看我,大眼睛里流动的那种情感,我看不懂。
  “让我等得人是你的话,我也会选择唱灵。”
  我愣住,比雷劈还要楞,根本不晓得杨力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我会把你唱出来,甭管你成了厉鬼还是妖怪,只要你在,我就安心。”杨力行平时的硬汉形象正在轰隆隆崩塌,最后连渣都不剩。、
  我想应该是杨力行的脑袋有病,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只能装糊涂,刚才他说的话,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站起来,看着杨力行高大的背影,竟然有些心酸的意味儿,揉揉眼睛,还是这样。
  “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儿睡吧,甭胡思乱想了。”我说。
  杨力行点点头,压根儿没有回去睡觉的打算,又点了一根儿烟。
  小北和许东睡得特别香。两个人的呼噜震天响。我坐在篝火旁,往里填了几块儿木头,之后脑袋里出现了很多人家的形象。
  我多希望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梦,我醒来的时候这场梦会结束,然后我爹会端着他最拿手的热汤面摆在我面前,催着我快点儿吃完上学。
  掐了自己一把,篝火还在,打呼噜的小伙伴儿还在,滴滴答答从落下水滴的声音还在。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我守着篝火一夜,杨力行没有进来。
  天亮的时候他才进来的,进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三只野鸡。,扔在篝火旁,之后依靠在防空洞的墙壁上闭着眼睛睡觉。
  许东和小北醒来之后看到那三只野鸡特别高兴。
  “言石,这是你抓来的啊,特牛逼。”许东用手拎了下野鸡的腿儿笑了笑。
  我看看杨力行,他闭着眼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根本不搭理我。,
  许东打下手,小北把鸡收拾干净之后,架在火上烤了。
  杨力行冲动也很安静,我心里有个疙瘩。
  因为我觉得我们接下去的关系会变得不一样,他说过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说过,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呢。
  “咱们把那次录到的视频交到检察院把。”我看着大家伙儿。
  “还是交给公安局的好。”许东建议。
  我们商量很长时间,打算这事还是交给警方处理。
  “现在鬼也除了,人的事儿就交给人来办,再者说,人的事儿能有多难,对不?”我看着大家伙儿。
  小北和杨力行这么多天终于笑了,表情特别轻松、
  之后我们分工,小北和许东去交证据,我和杨力行打算把那个收容所的地下工厂给毁掉。
  走在村尾儿,看到几个人拿着小铲子和别的工具在我们村儿的河堤上敲敲打打。
  看样子不像我们这个地方人的穿衣打扮。他们的工作服上,印有国家勘探队的标识。
  “你们是干嘛的?”我拦住他们。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村庄的感情。明明这个村庄的人对我们不是特别友好,但就是不想村了的人受到伤害。
  打头的一个男人走过来,特别客气的跟我握手。我没敢跟他握手。
  “我们是国家地质勘探队的,来这里只要是勘探一下咱们这里的地质资源。这是我的工作证,这些是我的同事们。”他递过工作证。
  我看了一下,应该是真的。
  再者说看着几个人的穿衣打扮和谈吐,分明就是城市人的派头。
  “你们要是假的勘探队,我会报警来抓你们的。”我吓唬了下这些人。
  那个人笑了,拍拍我肩膀,“小伙子,看你样子身体挺强壮的,我们这里正好缺一些队员,考虑下来我们的队伍。”说完他就笑了。
  我手里握着他给的名片儿,本来想扔了,但是心里对大城市的那种幻想,还是特别大的,于是我就把那张被我弄皱来的名片儿装进兜里。
  这一切,杨力行都看在眼里,他始终没有任何的表态。
  “其实我想去大城市,我看你身体已经什么了。等完成这件事儿我就要走了。”我回头看看杨力行。
  怎么说呢,这算是告别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杨力行没说话,扭头看了下那些勘探队员。
  我们那天是带着炸药去的收绒所。
  经过上次杨力行的师父把云子抓住,云子被放出来,在收容所里一闹,基本上那些作孽的头头儿都死了,剩下的只是拿钱办事儿的,所以没有多大的威胁。
  收容所那些被控制起来的流浪汉,都被杨力行给做法恢复意志。
  他们中间很多幸存者认识杨力行,看到杨力行之后就哭了。
  其中有一个我比较印象深刻,他抱着杨力行的大腿哭的那叫一个委屈,他说他每天都知道自己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但是身体就是不受大脑的控制。
  杨力行只是冲他们笑笑,拉着我走了。
  杨力行一口气把我拉到山顶上。有棵念岁特别大的老槐树在那里。杨力行靠在树身上,看着我,点上一支烟、
  “言石,不管你去哪里,跟谁在一起去,你要记住,咱们两个上辈子在一起过。看样子这辈子到此为止。”
  他那根本不是吸烟,而是往嘴里吸凉气儿,就好像给伤口消毒那种表情。
  我看着杨力行,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唱灵人也好,他们的后代也好,会和女人生孩子,但最终爱上的却是一个男人。
  这是我们的宿命,逃不掉,但潜意识里又不想接受。所以特别矛盾煎熬,又无计可施。
  人们常说的遗憾,也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