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行是个严厉的人,我能想到,可是没想到他严厉起来简直不是人。
  我每天的睡眠时间从五个小时被压缩到三个小时。
  那些笔记本要被我翻烂了,我也能把里面该记住的东西都记住了,但是杨力行还不同意我恢复自由。
  “因为我不懂唱灵的这些个东西,但是除鬼的东西都是相通的,在我看来,你的说这些灵咒还没达到你爹唱的十分之一。你试着认真起来,放空心境。”
  杨力行和颜悦色看着我。
  我点点头,让大脑保持空白清醒。
  “一唱唱往生,恶鬼闪两旁。忘川河下水浇身······”
  我依稀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他背对着我,看人高马大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一定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始终在我前面走着,一句话不说,偶尔停下来,看我一眼。
  继续走。
  “言石言石····”
  我听到有人一直在叫我,声音很悠远,但特别清晰。
  睁开眼睛才发现我睡着了。
  “对不起,我太累了。”我特抱歉看着叫我的杨力行。
  杨力行端给我一杯水,“不是睡着了,是晕倒了。”
  我喝了口水。晕倒?
  “你看到了谁?”他坐在我身边儿,给我披上他的衣服。
  他的外套上永远有一种淡淡的香烟味儿,那种香烟并不像我们这里卖的将军烟和哈德门,很像一种草药。
  “一个男人,不停往前走,根本不回头。”我擦擦头上的冷汗。
  杨力行很耐心听我说,表情比我要平静的多。
  “睡吧,你需要休息。”说完杨力行就出去,关上门。
  房间里就我一个人。
  我看着房顶上一小块儿阴湿的地方,脑袋里一直在想刚才怎么就晕倒了,梦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闭上眼睛,总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背后的汗毛不自觉的立起来。
  我睁眼。
  一双大眼睛就在我面前等着我。
  瞳仁特别大,白眼珠惨白。
  离我实在太近,几乎鼻尖顶着鼻尖儿。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我不敢动弹,也不敢问他到底是谁,干嘛要怎么吓唬我。
  总之我是说不出话来。
  门吱嘎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道白光从我眼前闪过。
  那个人消失。
  我触电一样本能的坐起来。
  杨力行倒在门口,用手里的桃木剑支撑着站起来。明明脸苍白的要命,还强撑着无所谓的跟我笑笑。
  “怎么没睡?”他问我。
  我火气一下子来了,你特么的躲在外面是要抓鬼你丫就抓啊,干嘛拿我当诱饵,幸亏这鬼对我没兴趣,要是有兴趣的话,我估计刚才阳气儿都被他吸光了。
  “我操,你这是坑我被。”
  我锤了杨力行一拳。
  第二拳杨力行用手箍住我拳头,脑袋搭在我肩膀上,一动不动,和死了一样。
  “喂,我说你要死往一边儿死,别死在人身上啊。”
  我推推杨力行的肚子,杨力行疼的哼了一下。
  手里的桃木剑掉在地上。
  “让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请求的语气让我不好拒绝。我就没动,一直让他枕着我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氛围情景让我特别想安慰杨力行,安慰他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至于为什么要安慰,我自己都是糊里糊涂的。
  “好了杨力行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让人家鬼给打了么,自己道行不高不赖人家哈。”我说。
  杨力行一直没说话。
  之后脑袋离开我肩膀,特别没精神的看着我,“言石,你这是招来了多少鬼啊。”
  我愣住,招来多少鬼,这是什么意思?
  杨力行果断转身,桃木剑在空中一划,白光从四面八方劈过来。
  我这才看清,原来刚才杨力行身后站满了穿着红衣服的厉鬼。
  “你刚才是在保护我,不是累了?”我问杨力行。
  杨力行忙着招架那些鬼,没时间回答我。
  但我看他表情不错,就知道我没猜错。
  “言石,把你这段时间学的唱出来,正好检验检验。”杨力行忙活的气喘吁吁。
  我愣了一下,赶紧回神。
  杨力行在前面收拾那些鬼,我正好在后面掩护。
  闭上眼睛,咿咿呀呀唱起来。自己都感觉这个旋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从哪里听过。
  我爹死后我绝对听过这种灵咒,而且不是出自我的嘴,是有人唱过。
  来不及多想,全神贯注。
  唱完之后我久久不敢睁眼,就怕我这段时间学习到的不能杀死一个鬼。
  “睁开眼睛吧。”杨力行的声音中带着喜悦。
  我就知道成功了。
  果然房间里就剩我们两个人。杨力行把他的桃木剑放到房间角落里,坐在我身边儿。
  “唱灵不只是能杀鬼,还能让所有忘川河里的那些固执的鬼出来。”杨力行给我解释。
  我不懂。让他给我解释清楚。
  他没急着解释,而是转过身,让我看他的脖子。
  在他脖子后面中间位置,有一颗痣。
  “这叫苦情痣。生下来就是苦情人。传说脖子后面有痣的人多是比较固执的人。死后不想忘记前辈子的人,想下辈子再碰到自己心上人。所以在奈何桥上拒绝喝下孟婆汤。孟婆不忍心强给喂汤,便在这些没有喝汤的人脖子后面留了记号。让这些鬼魂下了奈何桥后面的忘川河里浸泡一千年后再投胎。”
  “忘川河谁蚀骨侵心,让所有在里面浸泡的人疼痛难忍。但这些人就是固执,一直在等待自己在乎的人。”杨力行看了看我,“就算是不能再续前缘,就算是性别一样,能见到想见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我有些懵,“那我的灵咒是怎么让这些忘川河里的鬼出来的?”
  杨力行叹口气,“唱灵咒一唱唱往生。也就是能把人上辈的记忆勾起。鬼魂听了自然是要出来,没到一千年期限就出来的鬼最终只能变厉鬼是不能投胎的。就断了自己和爱人亲人重逢的念头,也毁了自己在忘川河里这么长时间的坚持。所以自然是出来报复那个唱灵的人。”
  我大体是能听明白了。
  我唱灵,把这些无辜的鬼给忽悠出来,害的人家成了厉鬼不能投胎,所以这些鬼就生气。来找我麻烦呗。
  应该就是这样,但话说回来,我爹唱灵人,难道就是为了残害这些固执鬼的?
  杨力行很抱歉的看看我,“唱灵人的后代会遭报应天谴,就是因为唱灵人作恶太多。为了让死人能够在阴曹地府有位置待,就想办法减少阴曹地府的鬼魂数量,这本来就是有悖天理的。”
  我这算是明白了。这道理好比坐车,为了自己的人有位置坐,就赶别的人下车。赶人家下车的时候,甭管车子是在行驶中还是停车期间。
  反正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
  这对我来说才是莫大的刺激。其实我一直挺崇拜我爹的,因为我爹长得人高马大也长得好看,会唱灵,阴阳都通。
  现在杨力行跟我说我一直崇拜的爹竟然是这么个卑劣小人。
  “我特么的不信我爹就为了那么点儿钱,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胡扯八道是不是。”
  我一拳锤在杨力行的下巴上。
  杨力行没躲,一直眼光深邃的看着我。
  伸手想碰我胳膊,被我一把推掉。
  “言石你冷静冷静。”
  我把我爹的那些罗盘还有伞骨全扔到楼下。
  去他妈的对付厉鬼吧,谁特么的又稀罕。
  夜幕再来的时候,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没有点蜡烛。
  就在黑暗里坐着。
  外边的月亮很大。
  真的特别大。
  我很喜欢这里的房子,虽然看起来特别阴暗,但每天都有月亮,特别大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