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不久,江南三月。
  丹城街道两旁的香樟树上,新一拨绿叶开始发芽,远远望去,树冠上仿佛铺着一层翠绿,阳光一照,散发出耀眼又怡人的光彩。
  马远南坐在的士车里,无心欣赏窗外的景色。半小时前,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谷青的父亲快不行了,要他赶紧赶到省人民医院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马远南还是感到一阵紧张。
  谷青的父亲在春节后就查出患了肝癌,并且是晚期。这事有如晴天霹雳,不仅炸在谷青一家人头上,也炸在马远南一家人头上。
  马远南虽不懂医学,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肝癌晚期等同于被宣判了死刑。他在生活中听到的所有肝癌病例中,没有一个是治愈了的,除非是出现奇迹。他希望出现奇迹。
  谷青父亲一过完春节就住进了医院,各种治疗手段都用上了,可是病情还是发展的很快。
  马远南每次去医院探望谷叔叔,就感到比上一次探望时的状况又差了一些。他忧虑焦急的心情一点也不比谷青谷苗儿轻。
  好几次,谷青将他拉到病房外走廊上,用无助的眼神望着他,怎么办?怎么办啊?马远南有了一种被信任感,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去想办法。
  他安慰谷青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找偏方。也许一些民间的偏方能起到一些作用。”
  马远南在谷青父亲住院后,就开始了寻找偏方的活动。他逢人就打听哪里有民间大师治癌高手,哪里有治好了的癌症病人,打听到后就去登门拜访。
  后来他搜寻到几张方子,药名不常见,什么生五灵脂,生黑牵牛等等一些,他拿去问过医生,医生说试试吧,反正吃了不会死人……
  马远南很快赶到医院,进到病房。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还有谷青的母亲、谷青和谷苗儿都围在了病床前。
  病床上,谷叔叔气息奄奄,身上插满了接头管子,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马远南不禁一阵心酸,这就是当年那个高大魁梧的教导员吗?这就是当年那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战斗英雄吗?他不敢相信,谷叔叔还不到60岁啊!命运怎么这样残酷!
  马远南在床边默立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问父亲:“还要抢救吗?”他看见父亲的头微微地摇了摇。
  过了一会儿,谷青父亲挣开眼睛。他看见了老战友,然后缓缓抬起手来。马远南父亲赶紧俯下身握住他的手。
  谷青父亲断断续续地说:“老马、我不行了,我要、要走了……”
  马远南父亲眼圈红红的,拍着他的手说:“老谷,你坚持住,坚持住!医生说还有办法的,已经请专家去了……”
  谷青父亲的眼角里滚出一滴泪水,谷苗儿马上用手掌轻轻擦去。
  马远南父亲接着说:“老谷,谷教导员,咱们都是当过兵的,要挺住!当年的反击战不都挺过来了,这回也没事的!挺住就没事的!”
  谷青父亲无力地摇头,他的意思是挺不住了。
  谷青和谷苗儿在一旁不停地喊着爸爸,哭得泪水直流。谷青母亲神情木然,嘴里不停念叨着“老谷”两个字。
  谷青父亲将头偏偏,“小青呢?”他还有话想说。
  谷青连忙凑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爸、爸,我在这里。”
  “爸要走了,爸再也不能陪你们了。”
  “不会的!爸,我不让你走!”谷青大哭起来。
  谷苗儿也跟着哭。
  “傻孩子,别哭,你们要照顾好妈妈。”
  “我会的!爸你放心!我会的!”
  谷青父亲费力地说着:“有你马伯伯在,爸没什么好牵挂的,只是有一件事爸不放心……”
  谷青哭着问:“爸,什么事?你说吧!”
  谷青父亲示意马远南过来,马远南来到床边。谷青父亲抓起马远南的一只手,放在谷青的手上。“春节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我和你马伯伯的心愿,就是想结成亲家。小青,我希望你能和远南在一起,你们结婚,你愿意吗?”
  谷青没想到这个时候父亲还会提这件事,马上心里慌了。她早就知道父亲想和马伯伯结亲家的意思,只是一直回避着。现在父亲要她当着大家的面表态,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说什么好。
  “爸,我、我……”
  马远南也感到有点突然,本来他准备放弃了,现在谷叔叔可以说是留下遗言,他心底里又冒出希望。他想看谷青怎么说。
  谷青母亲看出了女儿的犹豫,劝她道:“小青,远南是个好孩子,你们从小在一块儿玩,你是了解的。”
  马远南母亲也跟着表态:“小青,我和你马伯伯都很喜欢你,但也不想委曲你,我们会把你当女儿看的。”
  此情此景,让马远南心情复杂。他说:“谷叔叔,你放心吧,谷青谷苗儿就是我的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马远南父亲说:“老谷,孩子们的事等你好了再说,今天我们就不提了。”
  谷青父亲抿嘴摇头,这是他固执时的表情。他看着谷青,“小青——”话未说出来就急促咳了起来。
  谷青连忙点头答应:“爸,我愿意,我答应你啊——”
  谷青父亲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