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今年70出头,身材瘦小,常年生病,好在精神气质不错,能吃能动,是典型的中国农村老一辈农民阶级代表。
  “人老了,就没用了!”这是外婆常说的一句话。
  每次听到外婆这样说,我们都要和外婆理论一番,目的就是告诉外婆,人老了,绝对不会没有用。
  但是外婆真的老了,身体每况日下,就像一台常年使用也不曾保养的机器——大问题没有,小毛病不断。
  夜里,坐在客厅看电视,外婆总是打瞌睡,劝外婆早早睡觉,外婆也还是听话,真的就去睡了。可是一个小时候,两个小时后,当我们都困了准备去睡的时候,却发现外婆一个人坐在床上没有任何的困意。
  每逢这个时候,我便忍不住要过去和外婆说说话。外婆总是天南地北的说着他们年轻时候的事,说着说着便说到鬼故事上来。
  外婆的鬼故事比任何恐怖电影都吓人。原因是外婆所讲的鬼故事都发现在村头村尾,故事里的主人公可能就是隔壁的王大爷。这样的鬼故事无疑就给了人一种真实感,天生就有代入感。
  外婆讲得最为神奇的一个鬼故事当属“子先生驱五鬼”。
  子先生是那个时候的风水先生,或者不仅仅是个风水先生,据说子先生还会看病,抓中药。具体是哪个地方的人,我记不太清。
  故事发生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外婆那个时候,她都还小,事情却是亲眼说见。
  旧社会里的大宅子,并不怎么豪华,但居住的人却是不少。一个大家,兄弟姐妹七八个,一家一间。
  大宅子的老七取了新媳妇的时候,宅子里人就散得差不多了,父辈死去,兄弟另起新屋,姐姐们早已出嫁,老宅就留给了最小的。
  本来人气挺旺的老宅子,一下子便只剩下了小七一家,住房一下子就宽裕了,这是好事。
  老七和新媳妇,心情极好,更是抓紧努力造人。
  但是问题就来了。新媳妇肚子是有动静的,但是孩子就是落不了地。第一胎,生下就是个死胎。第二胎同样,第三胎也是眼看着没的……
  那个年代,医疗水平不够,妇女顺产,母子平安确实不多,总会在生产中有一两个夭折的。但是像老七家,这样一连三胎都是这样,却是少见。
  而且家中还出现了一件怪事,老七和媳妇夜里睡觉总是隐隐听到有孩子的声音,要么是笑声,要么是哭声。老七起床将整个老宅看遍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回来躺下,要不了多久,又听见了!
  一次两次还以为听错,但是时间久,这可绝对错不了。
  以前的人实诚,也没有什么办法,有什么事只有和长辈说,问个法子。老七将这事告诉了家里的老叔。老叔虽然也是一辈子穷苦人家,没见过大世面,但是人生经验却是有的。
  听说了这种奇怪的事,老叔断定是老宅子里面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于是让老七赶紧去找子先生。
  子先生听完了老七的描述,倒也没多说话。只是让老七准备好两剁柴(一剁估计一百多公斤,马匹骡子驮东西,驮一次称为一剁,这里是家乡方言的说法)和一个犁头(旧社会牛犁田时所使用的铁犁头)。
  “明晚擦黑开始烧犁头,烧完两剁柴,我自然会来。”这是子先生的话。
  老七回来,也不敢张扬,乖乖按照子先生吩咐做。
  两剁柴烧了五六个钟头,已经半夜时分,眼瞅着火就要灭了,就在老七思考着到底还要不要加柴的时候,子先生来了。
  老七见得子先生,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子先生也不多话,从柴火中看了看犁头,两剁柴火,将一个铁犁头烧得火红。
  “只见子先生用三张黄纸将火红的铁犁头包住,用嘴巴咬着,便冲进了老房子里!”这是外婆的原话。
  那时候外婆还小,也没有多少知识,所以说不出来什么。暗地里我倒觉得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其他的不说,就是三张黄纸包住一个烧得火红的犁头便是相当不得了的修为。
  子先生口中叼着火红犁头,进的老宅,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什么似乎也没有看见,一个劲往前冲,钻床底,冲门后,在各个角落奔走,好像在追什么东西,将整个人老宅跑了遍,结束后,将火红犁头往地上一扔,三张黄纸方才缓缓化为灰烬。
  “以后都不会有事了!”这是子先生临走的时候说的话。
  请子先生办事,自然是要出钱。以前的人穷,也没有多少钱,子先生也不多收。
  约莫一年之后,老七顺利生下一个孩子,特请子先生取名,子先生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八字,说了一句:“就叫火黎吧!”
  事情过去许久之后,有人问子先生老七家老宅的事,子先生只是断断续续说了一句:“五鬼乱宅”
  火黎是老七的大儿子,年纪比外婆小了七八岁,现在也是当了爷爷的人,老宅子早已经被拆,现在上面盖了一栋三层小平房。
  火黎的大孙女和我幺舅的小女儿同班,现在正上初中呢。
  外婆的鬼故事,从小听到大,其实剧情没多大恐怖,关键就是太过真实,故事里的人,发生故事的地方就在身边,实在吓人的紧。
  外婆家是云南某市某县某镇。这个镇建在群山之间的一个小平坝中,有三大河流横穿小平坝,物产极为丰富,以种植水稻为主,又有“鱼米之乡”和“云南小粮仓之称”。
  居住在坝子中,一个村和另外一个村之间往往都有间隔,这些间隔可能是一条河,可能是一坝田。
  外婆家叫做湾子村,与湾子村相隔一坝田和一条干河子的村,叫做文马村。今天的故事主人公就住在文马村。
  小镇的集市距离外婆家有一公里多一点的路程,小时候我们上街都要步行前去。五天一次的集市颇为热闹。
  和外婆早上8点左右出门赶集,约莫11点满载归来。在回来的路上,就会遇到一个人。每次赶集回来都会遇到这个人,每次遇到这个人我都要避开这个人。
  这个人,年纪不算大,估计四十岁出头,穿了一身西装,只是脏得不成样子。头发梳油亮,只是上面有一股洗发水臭掉的味道。整个人长得还算精神,只是目光呆滞,痴痴傻傻,一路走一路笑,笑得口水四溅。
  外婆看见他只是叹叹气,我看见他则是捂着鼻子赶紧走。
  几乎每次赶集都遇到,几乎每次遇到都是那么一身穿扮,有那么一股臭味。
  记性里,他没有缺席过任何一次赶集。
  随着年纪渐渐长大,在学校里面慢慢长大,胆子也渐渐大了。有一次去文马村的同学家玩,在村里发现了那个人的家,他坐在门口,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来。那股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喂,你家旁边就是那个疯子家?”我好奇的问。
  “嗯,那个疯子还是我家大爹呢!”同学童言无忌,“不过,我从来不叫他大爹!臭得要死!”
  “啊,你大爹?”当时,我是相当吃惊的。
  “他还会来敲我的家门呢,只要他一来敲门,我就用弹弓打他,哈哈……”同学得意的笑。说完便拿起了弹弓走到窗前,对着疯子打了过去。疯子被弹弓打中了不会跑,夜不会躲,你打中哪里,他就捂着哪里。
  记得,那天我们玩的很开心。
  回家后,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告诉外婆,那个疯子竟然是我同学的大爹。
  外婆却只是点点头,并不觉得奇怪。
  见得外婆没有多大的反应,我又接着说,我们还拿弹弓打他了。
  外婆一听,马上急了,带着骂声的说道,“以后不准这样,那个疯子也是可怜人!”
  当时我就接着问有关疯子的故事,但是外婆在忙其他的事,根本就没有功夫说。
  几天后的夜里,外婆照例睡不着,我照例跟外婆说话,并且有意无意的让外婆讲那个疯子的故事。
  外婆终究还是将疯子的故事说了出来。
  疯子,其实以前并不疯,不仅不疯,还是个大学生,毕业还当了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