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村之间往往隔着一坝田,或者一条河。间隔距离或大,或小,大的超过三公里,小的也就是几百米。
外婆家湾子村,是个靠山小村。只要站在外婆大门口便能够看到屋后的轿顶山,以及轿顶山上的陈家祖坟。
湾子村西边的邻村叫清泉村,两村相隔二里地。
距离,不算远,也不是问题。而问题是,这两村相隔的二里地中间有一座小山。或者从严格意义上说,这座小山都称不上山,只是一个小丘陵,名叫大山山。
大山山,一听这名,便可猜想古人多半是为了叫山而取了这山名。
大山山不高,不大,不陡,不峭,一个小山包接一个小山包,几乎有十多个小山包。在这些山包的中间修了一条小路,约莫七八百米。
小路迂回曲折,可容得三四人并肩走,不算窄。两边长满了野草,中间却因为常年有人经过的缘故,踩得颇为结实和干净,小路土质呈大黄色。大家可以试想那条小路的风貌:两岸都是不知名的碧绿野草,中间一条大黄色泥土小路,一直曲折延伸出去……
就这么个地方,只要太阳落山,几乎没人敢经过。
原因很简单。这里是一片坟地,就这蔓延约莫七八百米的距离的小路两侧便有几百座坟。
小时候,帮外公放牛,倒是经常在大山山附近转悠。但是只要天一入黑,便再也没有去过。
几乎没人敢过。但,外婆走过,而且不止走过一次。小平坝子,以种植水稻为主,水稻收割之后又种蚕豆。这两种作物,无论是水稻还是是蚕豆,都是爱水的农作物,需要灌溉。坝子里的灌溉,依旧是传统的沟渠灌溉。灌溉时间集中在那么几天,具体时间不定,得熬夜放水。
外婆家有两邱田就在清泉村附近,要去清泉村,走近路就得经过大山山,要绕路也可以,多走一公里多两公里不到。
外婆半夜去放水,从来不绕路。
“外婆,你不害怕吗?”我问外婆。
“怕呢!还是怕!但没办法!绕路太远!”外婆掠了掠额头垂下来的白发,说:“子先生说过,那些东西最怕铁器敲打的声音,每次我过大山山都把手里的锄头拖着走,这样一路就都是铁锄头磨得响的声音了!”
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已经上了高中,正接受“物质决定意识”的正统科学思想教育,对鬼怪之事产生了怀疑。
“外婆,我看那也就是坟多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吧!”
外婆一听,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以前还是出过事的!”
湾子村小学,有个语文老师,姓李(名字就不方便说了)李老师是湾子村东边的兴文村人,年纪和外公差不多大,是外公的朋友。
“那晚上,天刚擦黑,下着毛毛细雨。我把灶房收拾好,准备出去,到门口就遇到了李老师!”无论是时间,还是天气,外婆都记得很清楚。
“他一下子就跑了进来,没打招呼就直接问你外公在哪里!”外婆接着说。“你外公在堂屋里抽烟,听到李老师的声音,赶紧出来”
“杨大哥,我今晚不敢回克了!”这是李老师见面的第一句话。
“听到李老师说这句话,我差点都笑出来了,那可是一个三十老几的大男人啊……”外婆现在想起了依旧还是觉得好笑,我却在一旁听着格外的认真。
“先进来坐!”外公招呼李老师坐,外婆就去泡茶。
“我是在清泉吃晚饭的,晚饭吃掉从大山山回来……”李老师赶紧喝了热茶,说道。
“大山山……你怎么这个时候从大山山回来?”外婆好像猜到了什么。
李老师惊魂未定,连喝了两口热茶,接着说道:“一个穿青绿衣服的女人,就在上大山山路口那点……”
外婆脸上微微变色,那个路口外婆不知走了多少回。
“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外公问了一句。
“不是!起先,我也以为是看花了。没管她,也没多想就一直走。但是,身后有脚步声,我停,脚步声也停,我走,脚步声又响起来……回头一看,还在跟着……”李老师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就是一个穿青绿衣服的女人,看不清脸……一直跟到了你们村口……”李老师说话断断续续,额头冒出了一股冷汗。
外公听完大致已经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了,起身找了一根松柴,又拿了几块烂布浇上煤油,做成了一个火把点燃,交给李老师:“你点着这个火把走,不会有事!”
李老师依据外公的说法照做,顶着火把走了。待李老师走后,外婆才想起来,遇见这种事,今晚应该留李老师住下的。
没留李老师住下这个梗一直在外婆的心头。于是第二天,外婆便去学校看看李老师的情况。
结果,李老师请假没上课。第三天,第四天……李老师一直请假。
农村的农活实在是太多了,等外婆抽出时间去看李老师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
李老师已经在学校上课了。外婆见李老师第一面被吓了一跳,李老师脸色极差,没有半点精神劲。
“李老师,你身体好点没有?”外婆问。
“哎……还是没精神,夜里就头疼,怕冷!”李老师说,在家熬了一副中药调理身体。
“这种事恐怕不是生病,一定要找子先生去看看!”外婆颇为肯定的说。这个时候的子先生已经八十多岁,身体虽然没有毛病,但是已经不再外出,有事得上门找子先生。
“哎……在缓缓吧!可能是那天晚上又下雨,又受到惊吓,有点风寒了!”李老师摆摆手。毕竟得上课,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缓?不能缓!关于这种事,从小到大我亲眼看着子先生救了太多的人,你就是不找他看这事,也可以让他给你开副药!子先生可是个老中医!”外婆毕竟很忙,不能太耽搁,嘱咐了李先生了几句便走了。
然而李老师并没有听外婆的话。
时隔三个月后,外婆路过李老师家,进去要口水喝。再见李老师,又被吓了一跳。
李老师整个人瘦得只剩一个骨架,手脚都开始水肿,看模样,命不久也。
“你去找子先生,子先生怎么说的?”外婆猜到李老师肯定没去找子先生,故意说反话。
“海姐,我一直都没去找子先生……”李老师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没有。
此刻子先生已经是高龄,李老师这病不阴不阳,子先生是否还有办法回天?请订阅小小花生米,明晚揭晓谜底。
外婆的鬼故事,从小听到大,其实剧情没多大恐怖,关键就是太过真实,故事里的人,发生故事的地方就在身边,实在吓人的紧。
李老师没将外婆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太相信子先生的能耐,左推右推,于是有了今天的下场。
外婆年轻的时候,性子烈如火。李老师不听,外婆不会轻易放弃。
“李老师不听我的,我不能由着他,子先生救了多少人,我都是亲眼见着的!李老师不去,我就带着他媳妇去!虽然子先生已经不外出,但是救人的事,以我对子先生的了解,一定不会拒绝!”外婆对着我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浮现着几分急躁。
“不过说来也巧!”外婆接着说,“刚从李老师家兴文村出来,才走到柿花园(地名,距离兴文村不算远),就遇到了黎先生。”
黎先生,是子先生的徒弟,年纪不过四十,跟随子先生学艺已有不少年头。近几年,九湾十八官红白事几乎都是黎先生接活。
“刚到柿花园就遇到黎先生,这倒有点难办了!”外婆对我说。
我不解,忙问:“怎么难办了?黎先生不是子先生的徒弟吗?”
“黎先生是子先生的徒弟。大家也都说黎先生已经达到了子先生的水平,但,我是不信的,子先生的水平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得到的。我们是去找子先生来救李老师的命,遇到了黎先生,不请他呢,怕黎先生不高兴,请他呢,我又不太相信黎先生,毕竟事关重大!”外婆说得郑重,我听着也觉得在理。
“那后来怎么办了?”我赶紧问。
“我赶紧示意李老师媳妇了一眼,她却没看懂。一见得黎先生就赶紧将事情一说!黎先生听得这事,倒也上心,随我们一路赶往李老师家!既然黎先生出力,我就不能再提子先生”外婆虽然没读几年书,但人情世故却把握得极好。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赶紧问。
黎先生见到了李老师也没多问,倒是给李老师把了把脉,然后询问了一下身体的基本状况,最后才落到了正题上来。
“多久前的事?”黎先生问。
“差不多三个多月了!”李老师答。
“在哪里?”黎先生又问。
“大山山路口那点!”李老师答。
“时间久了,这个事有点棘手,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你们准备好了公鸡,糯米,做好斋饭,敬茶,黄纸,我早上来,具体听我安排!”黎先生留下话,便又走了。
“哎呀,公鸡我家没有,得赶紧买一个去!”黎先生走后,李老师媳妇张罗着便要买公鸡去。
外婆拉住李老师的媳妇:“办这种事用的公鸡,有讲究,我帮你去买!”
外婆离开了李老师家,回到湾子村来找金老爷(金老爷的身份也有前文已有介绍,如有不懂,请订阅,查看往期内容,不可乱猜)。
金老爷已经年过七旬,身体依然健壮,家务活做得相当漂亮,家中养了一批公鸡,个个毛红羽亮。
金老爷听外婆说明鸡的用处,特意为外婆选好一只。第二天外婆去拿之前,金老爷已经帮大公鸡的喙和爪都洗净。
黎先生来,见得雄鸡模样,颇为欢喜的点点头。随身多带了一本书,特意又查了查李老师的属相。李老师比外婆小一岁,属狗。黎先生又算了算时候,算定中午一点左右到大山山路口。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到了大山山路口。
路,还是那条路。草,也还是那从草。坟,依旧是那堆坟。一切如故。
李老师见得那个路口,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黎先生斩鸡头,烧黄纸,撒糯米,贡斋饭,倒敬茶,请诸神。
鸡血染黄纸,画黄符,摇铜铃,口念咒语。
燃黄纸,碎石压黄符。
斋饭供西北方,一路插香。
白面做成白虎,置于青瓦上,一路长送。
一切仪式完毕。黎先生捡了一撮黄符烧成的灰,用纸包好,嘱咐李老师,“回到家,日落前,晚饭后,冲水服下,晚饭不可吃荤腥!睡一觉,一切无事!”
李老师大喜,夫妻二人拜谢黎先生。
黎先生收钱离去。外婆本对黎先生的修为有所怀疑,但见得黎先生之前阵势,心中不再怀疑。
然而,后来的故事证明,外婆对黎先生有所怀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