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纤细的手指按了按门边的暗扣,打开车门,下车,关门。
  陆旷修薄唇紧抿,深黑的眸子看着她的身影朝别苑内走去,看着她与德叔温和的打招呼,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九歌,我们到底怎么了?
  陆旷修背靠在驾驶座,将头仰在椅背上,抬起右手揉了揉时不时阵痛的太阳穴,脑海里想起九歌刚才的话。
  那一年,九歌16岁,陆旷修20岁。
  那时也是这个深秋,九歌吵闹着要去吃‘Kelly’的牛排,回来的路上,他们也是那样的氛围。
  九歌欣赏着窗外的夜景,陆旷修开着车,两人相对无言,但气氛很是温馨。
  思绪转回刚才,陆旷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朝她发火,为什么冷静的情绪突然间失控,是告诉她以后不准跟杜家小子来往,还是告诉她杜全与陆氏的恩怨。
  可是这些,她都是不知情的,自己又凭什么这样对她。
  陆旷修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
  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男人了,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是无理取闹。
  “咚咚”
  德叔敲了敲车窗,陆旷修降下窗子,“什么事?”
  “少爷,我看您在车里好一会儿了,深夜天凉,快进屋吧!”德叔关切的说道。
  陆旷修点了点头,“好。”
  德叔说完便朝着仓库走去,陆旷修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德叔去仓库干嘛?
  “德叔,”陆旷修慢慢的开着车子经过德叔身边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忙吧,这么晚了。”
  德叔憨憨地笑了笑,摆了摆手,“我怕来不及,小姐说凌晨三点的时候要去烈园,我给她准备些东西,丫头不懂,不知道要带些什么,我来准备准备。”
  陆旷修怔愣在原地,耳边呼呼的冷风徐徐吹过,车内的温度一会儿便稀释的一干二净,浑身冰冷。
  烈园,明天...是古姨的忌日。
  他忘了。
  这一瞬间,九歌所有的情绪他都理解了,就算九歌对他拳打脚踢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她没有。
  如果陆旷修不问德叔的话,他也不记得去拜祭,难道这丫头要自己去吗?
  如果他又一次忘记了,后果会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内心深处那久远的伤疤正在一层层揭开,鲜血淋漓。
  陆旷修急忙下车,将钥匙丢给家丁开去车库.
  一进入客厅陆旷修就向二楼的房间跑去,但是却被陆康泰叫住了,
  “修儿!”
  陆旷修站在二楼阶梯口,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爷爷。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马上都是一家之主了,还这么不稳重。”陆康泰语气里有些责怪。
  陆旷修朝二楼望了望,暗自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客厅坐下。
  “爷爷...”
  陆康泰叹了叹气,问道,“怎么?与九歌吵架了?”
  刚才九歌进来的时候,与他打了个招呼就上楼去了,显然情绪不佳,之后看着陆旷修又急匆匆的跑回来,陆康泰也猜了个十有八九。
  两个人从小到大就很有默契,平常就是小打小闹开开玩笑,只是今天这氛围僵的他都看出来了。
  陆旷修盯着被擦的反光的茶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
  “爷爷,你知不知道古姨是怎么死的?”
  陆康泰愣了愣,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陆旷修会提。
  “古姨走的时候我还在昏迷当中,具体的事情也是建国告诉我的,就是你后来知道的那些。”陆康泰缓缓道。
  魏叔?
  “这都多少年了,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陆康泰抿了一口茶道。
  陆旷修摇了摇头,“没什么,明天是古姨的忌日,要去上香。”心里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还是不想惊动老人家,所以没有说出。
  陆康泰点了点头,年迈的身体靠在沙发上,眼皮微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陆旷修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陆康泰的腿上,将他手里的茶杯拿出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慢慢扶起他安置在轮椅上。
  “爷爷,你身体不好,早些休息!”然后叫过一旁的佣人将陆康泰送回房间。
  陆康泰摆摆手,顿了顿道,
  “修儿,爷爷是真的不行了,你和九歌要好好的,我们欠这孩子太多了。”
  陆康泰说完便摆了摆手,让佣人送进房了。
  陆旷修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影背对着灯光在地板上投下一圈阴影,有些悲伤的阴影。
  也许当年,就不该带九歌回来的,不该让她陷入那般处境,不该让她承受那些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陆旷修望着老爷子消失的方向,眼神里透着悲凉。
  爷爷,好像快不行了。
  他的身体在慢慢的变差,这几天跟他说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忘了自己说了什么,或者重复之前说过的话。
  他说古姨的时候,老爷子很明显地没有任何记忆,甚至不认识这个人。
  古姨在的那三年,正好是陆康泰昏迷的那三年,所以陆康泰不记得古姨,但也应该听魏叔提过,古姨是来寻九歌的亲人。
  既然是九歌的亲人,爷爷就不应该是这个反应,为什么?
  “陆旷修?”
  一声叫喊打断了他的思绪,陆旷修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九歌穿着一个带长袖的白色长裙,她好像一直都很偏爱白色。
  九歌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披在脑后。
  “怎么不擦干头发?”陆旷修说道,“会感冒的知道吗?”
  陆旷修温和的说道,语气和缓,毕竟刚刚两人才闹了点小矛盾,只是没想到的是丫头会先跟他说话,本来还以为要冷战的!
  “我本来就是要下来吹头发的,我吹风机坏了。”九歌嘟着嘴小声的咕哝道。
  陆旷修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过来,”
  九歌乖乖的下楼走到他身边,陆旷修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在这坐着,我去拿吹风机。”
  陆九歌本想说不用了,自己去洗手间去吹就好,只是一转头那家伙已经迈开大步走了。
  九歌低着头看着他刚牵过的手,抿了抿嘴笑了笑,上面还有着他留下的余温。
  所有人都以为陆九歌淡漠至极,凉薄如冰,可他们不曾知晓陆九歌也有着少女的小小心思,也有着情窦初开时崇拜的少年,也有着想要为心上人付出一切的勇气,只是这些,从无人知晓。
  有些秘密只适合放在心底,默默收藏。
  陆旷修拿来吹风机将插头插在电板上,吹风机‘呼呼’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打断了回忆,九歌吓了一跳,颤了颤肩膀。
  陆旷修眼里带着笑意,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然后关掉按钮,站在她身后,伸手撩起她的头发再次打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发间,按摩着她的头皮,轻柔缓和。
  九歌舒服的眯了眯眼,身体向后仰着将头搭在沙发背上,一睁眼便看见上方陆旷修俊美的脸,连仰视都这么好看,360°无死角的啊。
  九歌就这样直盯盯的看着陆旷修,深情掩藏眼底不露分毫,用平淡清澈的双眸看着他,他的眼睛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黑漆漆一片,又有着无限的璀璨,忍不住让人不自觉接近。
  陆旷修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回视着她的目光,
  “怎么了?这么看我?”
  九歌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了......”
  陆旷修的手指顿了顿停在发间,眼底划过一抹愧疚,歉意的说道,
  “小九,对不起,刚刚......”
  “没什么的...”,陆旷修还没说完,九歌便打断了他,目光看着天花板有些深远,慢慢的脱口道,“阿修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的。”
  陆旷修身体一怔,心里一阵钝痛,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与陆旷修最默契,那就非九歌莫属,不管是什么事情,陆旷修只要作一小步,九歌就知道接下来的一大步。
  陆旷修最懂九歌,九歌也最懂陆旷修。
  陆旷修缓缓的走到九歌面前,伸手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九歌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来自从小时候起最熟悉的那个温度。
  那些曾经所受的委屈,流过的眼泪,经历过的疼痛,在此刻仿佛都不再重要,只要陆旷修好好的,不管做什么她都会尽全力去帮他。
  “哥哥,我们一起去祭拜古姨吧!”九歌轻声道。
  陆旷修听到这话,抱着她的双手随即紧了紧,“好!”
  凌晨三点,烈园。
  陆旷修给古姨鞠了几躬,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之上。
  “古姨,旷修回来迟了...”
  即使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即使是在当时,以自己的实力也是没有避免悲剧的发生的,陆永元那个时候已经在陆氏独霸了,要不是爷爷还在,如今的陆氏就是他陆永元的天下了。
  想到这,陆旷修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九歌,”
  “恩?”
  “古姨是怎么死的?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全部告诉我,”
  九歌敛下眸子,眼圈有些泛红,“古姨是因为而死的,是为了我挡下了那一枪......”
  陆旷修瞳孔蓦地一缩。
  言外之意,若不是古姨挡下枪,现在躺在这里面的就是...九歌,他的女孩,在三年前差点死了......
  他不在的那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