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医院长廊,空无一人。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和...即将来临的死亡。
陆旷修双手掩面按了按眼窝,以前种种的回忆像是放电影一般涌入脑海。
爷爷昏迷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受人迫害的时候,也没在身边;醒来了之后,他还在国外,他总是一次一次在家人需要的他的时候不见身影。
他算什么陆家家主,算什么顶梁柱,这些年陪在爷爷身边的是九歌,他这些年到底在干嘛?在做什么啊?
陆旷修手指插在头发里抓了抓,眼眶已经红透一圈。
魏建国拍了拍陆旷修的肩膀,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要怎么说。
陆旷修在外面打拼这么多年,也是为了老爷子的心血不被辜负,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在另一个国家凭着自己的努力拼出了一番天地,其中历尽了多少艰辛,已经不能用任何来衡量。
九歌在陆家受尽委屈,为了照顾陆老爷子处处被陆永元刁难。
他们两个都是苦孩子,真正意义上过的最好的那几年,也是陆康泰身体康健的那十年,十年之后的日子好像是把以前经历的痛都统统经历了一遍。
如今两人终于长大,都能独当一面的时候,老爷子却走了。
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是悲恸至极。
“魏叔,爷爷为什么突然昏倒?”陆旷修哑着嗓音问。
昨天晚上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
“我是接到老爷子的电话赶回去的,”魏建国回想了当时的情况。
他送完陆旷修和九歌到陆氏之后便去了药店,老爷子的备用药吃完了,所以就去咨询医生又开了一些,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就接到了陆康泰的电话。
“建国...”电话那边的陆康泰喘息很重,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快送我去医院...”说完这句话之后,魏建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那边就一阵‘嘟嘟’的挂断声。
魏建国到达郊区别苑的时候,就看到陆康泰躺在客厅的地上,一动不动,旁边有一团类似于纸张少完的灰烬。
魏建国当时也是愣住了,急忙将老爷子送到医院。
“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魏建国道。
陆旷修黑眸危险的眯着,“引起爷爷病发的原因,也许是因为那张纸。”
可是那张纸上写了什么,让爷爷看过之后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魏叔,你知道爷爷是怎么看到那张纸的吗?”陆旷修问道。
魏叔皱了皱眉头,说道,“我问过德叔,说早上的时候快递员来收件,德叔检查过后发现没什么问题才交给老爷子的,老爷子看过之后就....,”
那只有一个原因了,是信的内容刺激了爷爷,导致病发。可是,信被爷爷烧了,爷爷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选择将信烧掉?
陆旷修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陆永元的话,这件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魏叔,陆永元和爷爷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谜团太多,陆旷修感觉他们都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有太多的未解之谜需要他去解开。
魏建国摇了摇头,只是说,“在我跟在老爷子身边之前,他们两的关系就是那样了,虽有是亲兄弟,但是却像是仇人。”魏建国顿了顿,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然后道,“陆氏是老爷子一手建立起来的,后来陆永元就来争了,完全没有原因的,很突然。”
“那陆永元在爷爷建立陆氏之前,他在哪?"
“在新加坡,也曾调查过他在新加坡接触的人,但是奇怪的是,我们什么都没查到,新加坡不是国内,要深入调查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不是我们的地盘,能查到的就是他曾经在新加坡生活过。”
陆旷修眉头紧紧蹙起,闭着眼睛靠在长凳上。
现在所有的事情连在一起就是一个九连环,爷爷他也...
“咔哒”
陆旷修一怔,猛地睁开眼看向病房。
九歌失魂落魄的从病房里出来,双眼红肿的如核桃一般,看着陆旷修的眼神里浸满了伤心和无助。
陆旷修什么都没有说,走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他们的心里都很难过,可是陆旷修是个男人,他还要撑起陆氏,撑起整个家,必须保护好现在他仅剩下的亲人。
“爷爷让我们都进去...”九歌在他胸口闷闷的说道。
陆康泰的呼吸机已经拿开,机器上的心电仪一上一下的缓慢的跳着,好像随时都会变成一条直线,令人心慌。
陆康泰眼神慈爱的看着陆旷修,朝他缓缓的招了招手。
陆旷修握住他苍老的手,蹲在床前。
陆康泰和蔼的笑了笑,慈爱的看着他陆家唯一的血脉。
“还记得你小时候多淘气啊,爷爷还管不动你,陆渊和季凉走得早,你小时候天天问我你爸妈在哪,爷爷都没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咳咳...”陆康泰突然咳起来,机器一阵乱鸣。
陆旷修慌张的站起身,狂按呼叫铃,“医生,医生...”
陆康泰却紧紧的攥紧陆旷修的手,想要将没说完的话说完。
“阿修,你一定...一定要和九歌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照顾九歌...”
“我会的...我会的,爷爷,你别走...”
陆康泰在将离之际一点一点的看过魏建国,看过九歌,嘴角挂着满足的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那攥紧他的手渐渐失去松开瘫在床边,心电仪嘀嘀的变成一条直线。
陆康泰,走得很安详。
病房里,九歌再也忍不住的嘶喊声和陆旷修埋在床边隐忍的眼泪。
这个世界上,唯一疼爱他们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病房外,听闻消息赶来的季涵捂着嘴巴不敢哭出声,林莫枫也是一脸凝重的站在一旁。
“陆爷爷那么好,为什么就走了...”季涵哭着说。
她以前不懂事闹离家出走无处可去,走在大街上碰见了陆康泰,然后他打开车窗,温和的对着蹲在路边的季涵说,小姑娘,要不要去我家?
那也是季涵第一次知道他是九歌的爷爷的时候,她永远都记得那个闷热的午后,有一个慈祥的老人,告诉她,以后在想离家出走就来陆家。
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之后就是准备丧礼,老人家一辈子就喜欢简简单单的,所以仪式没有很隆重,也只请了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
陆旷修和九歌一身黑色孝衣站在一旁,别人鞠躬,他们回礼,反反复复。
季涵将花送上前,回身抱了抱九歌,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关于失去亲人这种事,所有的那种善意的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和最大的欢乐,都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
一切都是有秩有序的进行着,本来一片平静的葬礼偏偏有人就是要搅的他不得安宁。
陆永元带着一家老小来的时候,陆旷修连看都不想看一眼,明知道他那虚伪的假面,不怀好意,却不能揭穿。
今天是爷爷的葬礼,死者为大,陆旷修只想守着爷爷到最后一刻。
“大哥,你说你怎么就先走了呢?所以人啊,一辈子还是轻轻松松好,别尽干蠢事,”陆永元将香插在香炉上,轻声道,“不然呐,死得早,你看弟弟我,活得多好,哈哈哈”
葬礼之上听到笑声,在哪里都会被视为大不敬。
陆旷修隐忍着怒气,握成拳的手上青筋突出,似乎下一秒就要爆出来。
陆旷修咬着牙,满眼恨意的瞪着陆永元,一字一顿道,
“陆永元,你最好祈祷自己活得久一点,迟早有一天,我跟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陆永元听到陆旷修的话后,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陆康泰的照片,缓缓道,
“陆旷修,你一定很好奇陆康泰看到的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吧。”陆永元转过身,将视线冷冷对上他的,“可惜,这世界上知道那是什么的只有我,我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那是什么”
陆旷修眼神阴鹜地盯着他,薄唇轻启,“与其知道那是做什么,我更感兴趣的是你会怎么死!”
陆永元不去看陆旷修他如地狱修罗般眼神,那种眼神,就像很多前那个人的,会让你坠入十八层地狱,生不如死的恐惧。
经过他身旁的时候,陆永元低头看了眼正在烧冥纸的陆九歌,淡淡道,
“陆旷修,你一定会想知道的,事关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你一定也不想在尝试失去一个人的滋味吧。”
九歌投放冥纸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滚!”陆旷修吐出一个字。
陆永元冷冷一笑,“陆旷修,你一定回来找我的,不,会来求我的!”
‘嘶’
红黄的火焰烫的九歌回过神,手腕处一片赤红。
“去拿药膏”,陆旷修吩咐道,然后伸手拉过九歌的手腕到嘴边轻轻地吹着,
“小时候的方法...不管用了...”九歌因为哭的太久,嗓子有些嘶哑。
陆旷修抬头,眼底透着怜惜,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小时候我只要这样吹,你就不哭了,现在也是。”
九歌嘟着嘴巴,伤心的说,“我们又没有家了...”
没有家人的家,都不是家。
陆旷修拿过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九歌的手腕上,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推开药膏,将烫红的地方满芒覆盖。
“以后我就是你家,我在哪,你就在哪!”陆旷修一语双关,其中的意思,只有九歌明白。
但这些都不重要。
陆九歌只记得,在那个孤独的寒夜,有个男人对她说,
以后,我就是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