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在我们家住的第五天。
  前几天日子过得很是平静,基本上舅舅在家里鼓捣些花花草草,要不就是去找沈倾下棋。也不提去看看老太太,自然也不提要走的事情。
  今天我经过厨房的时候,无意听见张妈和管家说:“你说这沈倾舅舅今年怎么待这么长是时间,往年不是待个三五天就走的么。”
  “谁知道呢,反正不知道在调查什么,那天我还看见有个黑衣服的男人和沈倾舅舅接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着。”
  “算了,不该咱插嘴的事儿,少打听的好。赶紧收拾吧。”管家特小声。
  也没往心里搁,毕竟沈倾舅舅确实一直赖在自己外甥家里不走,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左右也没有往这边儿来,沈倾这几天一直在家,也没说去找王扬。
  “沈倾,要是你没什么事儿的话,咱爷俩再来一盘怎么样?”舅舅笑眯眯的看着站在二楼的沈倾。
  沈倾点点头,下楼。
  我没有事儿干,于是就去厨房找了张妈。张妈要去买菜烧晚饭。
  一想到出门,正好能经过左右家门,我说要和张妈一起买菜。
  往常张妈指定不让我和她一起去,因为外边一直在下雪,气温低的很。但是那天张妈看着我一个人冷清,就同意了。
  别墅区后边走上一公里就是个农贸市场。张妈比较胖,所以每次去市场的时候都会走近路。
  近路是一些小胡同,就在别墅区后面,据说这些胡同主要是给老人住的。
  当然,是有钱人家的老人住的。在北京,能住得起别墅的,一般分为两类人。一类是家里确实有些资本的,另一类的暴富的土豪。甭管哪一类,这些人的父辈们大部分都是自由惯了的,不喜欢住什么别墅,也不喜欢游泳打高尔夫。只喜欢有自己的小院子种些花草养条狗,过点儿清淡的日子。
  没错,小胡同就是卖给这些人的。
  张妈给我讲这些胡同的来源,然后带着我七拐八拐,很快就看到了菜市场。
  “其实还是挺近的,就是太绕了。胡同里的人也少,看起来不安全。”我说。
  张妈笑了,不以为然的拿起一颗芹菜看半天,“胡同住的人还是少,要是多的话,就不冷清了。”
  我跟在张妈后面,看着张妈很仔细的选菜。
  基本上菜市场的菜贩和张妈都认识,相互打招呼,张妈笑嘻嘻的嘱咐他们拿最新鲜的菜。
  其实对菜市场我一点儿都不陌生,小时候妈妈经常带着我去菜场买最新鲜的菜。
  关于妈妈的记忆,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我们回去的时候,天有些黑。路灯开始点亮起来。
  胡同口的灯倒是挺亮。但是我们拐进第三个胡同里的时候,发现漆黑一片。
  “怎么没有灯啊。”有些瘆得慌。
  “没事儿,抓好我,咱们快走。这里的灯应该是被孩子给打坏了。”张妈也有些害怕。
  大冬天,下雪天,本来就安静,再加上周围漆黑一片,真的特别吓人。
  突然听到前面一片细碎的脚步声,甚至还听见有人低沉着嗓子说:“快点儿,这边儿,那边儿也守着点儿,人要来了。”
  我和张妈手抓在一起。躲在胡同的角落里不敢走出来看。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过来,前面就打起来了。
  杂乱的脚步声,加上拳打脚踢的声音,特别混乱。
  “怎么办张妈,咱们怎么回去?”我有些害怕。
  张妈故作镇定的说没事儿,有她在不会有事儿的。
  “走,咱们原路返回去。”张妈指指前面我们走过来的路。
  说实话,漆黑一片,我都分不清哪是哪儿,根本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走。
  张妈在前面领头,脚趟到塑料袋子,声音特别大。
  当时我们两个都慌了,干脆逃走。这样一来,动静更大。
  “老大,那边儿还有人。”
  “给老子弄过来一块儿打。”
  都是粗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快点儿。”张妈拉着我的手。
  最后我们还是被逮着了。被人拖腊肉一样拖过去,鞋在雪上一直滑行。
  “别介啊,我们就是从这儿路过,真是冤枉啊。”张妈声音特委屈的开始哭诉。
  “甭管你们今天是该打的人,还是倒霉催的碰上了,今儿个这顿揍你们都跑不了。”
  我和张妈都心里一惊,这特么的还真倒霉催的,就是买个菜而已,还要挨顿揍回家。
  “我家闺女还怀着孕,你们就放她走吧,要揍就揍我这个半死的老太婆吧。、”张妈哭的那叫一个呼天抢地。
  “你们最好是放开他们,不然少爷真的饶不了你们。”
  冷清的声音,伴着雪花一起砸到地上,鼻音特别重。
  但我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那是左右的声音。
  显然张妈也听出那是左右的声音,因为张妈的哭叫停顿了下,然后继续。
  “放过他们,你丫以为自己是谁啊,今个儿你得留点儿东西搁这儿,你丫别他妈的以为自己盖世英雄呢。”刚才那个粗犷声音的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不屑,我和张妈听着都刺耳。
  之后我和张妈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反正他们再次大起来的时候,我和张妈抱在一起,努力往角落里缩,尽量不出声儿。
  很快,就有人倒在我们脚下,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特别恶心。
  我特别想吐。张妈捏着我的鼻子,不让我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斗的声音终于停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
  浓重的血腥味儿依旧往鼻子里钻。
  “走吧,赶紧回家吧。”
  比夜色还要沉重的影子投在我们面前,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左右啊。”张妈一嗓子哭出来。
  看张妈哭我也特别想哭,眼泪还没掉,左右扶我起来。
  “地上凉,赶紧起来。”
  声音带着冷意,但是我能听出温柔来。
  “你怀孕了?”
  左右手搭在我肩膀上。
  我能看见左右漆黑的大眼睛泛着温柔的光芒。
  “没有。”我说,吐出一口气来。
  我不想有误会,也不想背黑锅。
  “那就好。”左右说的很小孩子气儿,说完之后,头枕在我肩膀上,鼻梁贴在脖子处。
  肌肤之间的接触,没有别扭尴尬,有种水到渠成的舒适。
  难道,这才是我向往了很多年的爱情。我曾经幻想过,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每一块儿肉,都是我喜欢去触碰的,没有任何抵触的,而不是为了在一起而在一起,为了上床而上床。
  就这么简单。
  在这个寒夜里,同样这么简单。张妈的哭声,比任何插曲都要好听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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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我记得我们出去的时候也就六点。
  沈倾和舅舅依旧坐在暖气充足的壁炉前,安静的在下棋。我们进来的时候,他们只是很安静的看我们一眼。
  没有任何人关心我们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为什么我们没有带菜回来,也没有人关心为什么我们身上会有血渍。
  我们站的这么近,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隔开一样,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他们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刚上楼去换了衣裳,出来发现左右来了。坐在沙发上,正在和舅舅下棋。
  我们回来的时候,本来左右肩膀上都是血,但是他穿着白色T恤坐在沙发上的精神饱满的样子,让我感觉刚才就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我们吃饭的时候很晚,,沈倾和舅舅没有问什么原因,很淡定的在吃饭。
  左右也很平静,看不出来一点儿异样。
  “对了沈倾。明天有个饭局,陪我去一次。”左右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倾。
  沈倾的脸上马上出现了宠溺的表情,点点头,然后给左右夹了一块肉。
  左右把饭碗端起来,沈倾的筷子扑了空。夹着那块肉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舅舅见状连忙把自己的碗筷伸过去,接下了沈倾的那块肉。
  左右什么事儿没发生一样,继续有板有眼的吃饭。
  “什么饭局,现在你还需要自己去饭局?交给经理他们去办不就好了。”舅舅笑着问所有,似乎很好脾气。
  左右眼神犀利的看着舅舅,话里有话的说:“那是自然的,有人请我们吃饭,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自然要将这顿大餐回敬过去啊。”
  舅舅脸色变了下,旋即恢复正常。只哦了一声,继续低头扒饭。
  饭后舅舅说累了,要去休息,就上了楼。
  楼下就我们三个人,大家都不说话。
  许久的沉默之后,是左右打破了尴尬。
  “沈倾,这些年我对你还不错吧。”
  沈倾皱了眉头,很努力的解释什么,“我没做错什么啊。”
  有点儿像怅然若失的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左右勾起半边嘴角笑了笑,“咱们两个向来是有一笔就勾销一笔,今天这笔,我给你记账上。”
  说完,左右站起来,狠狠的朝沈倾腿上踹了一脚。
  踹完,左右轻蔑的看了沈倾一眼,“既然,让人家以往跟你演戏,你特么的就演的像一点儿。”
  忽然左右扯起我手腕,下巴一扬,“受伤了,这怎么算吧。”
  沈倾眼里都是悲哀,不是对我的悲哀,是对左右指责的悲哀。
  “别特么的装受伤小绵羊,你丫个孬种。”左右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