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陆璟宸还只身站在B市半山腰上的墓园里,大颗的雨滴落在他光着手臂上,也打在面前冰凉的墓碑上。
墓碑下躺着的,正是他从小最亲近的外公。
他低下头去,屈身在墓碑边上坐了下来。青石板铺上的地面,早已被雨水打湿了个透。
他也不管是否湿透了他的裤子,也不管地上是否冰凉,他就这么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不多时,他才把手里,紧紧握着的那一枚勋章,轻轻放在墓碑上面的一个凹槽里,里面还整齐放着他外公其他的勋章和遗物。
这场大雨,真像那一天的一样,冲得走沙层,也冲得走泥地里,满处的血迹,却唯独留下了一辈子的心伤。
有大风呼呼吹着,身上又被冰雨湿透,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头越来越沉,只想就在这里,也趴上好好睡上一觉。
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的双腿曲卷成了一团,头枕在双臂上,眼睛一张一合,最后慢慢磕上了眼。思绪也随着身上越发高的温度变得漂浮起来。
雨越来越大,沉黑的天空如同破了个洞一般,雨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叶琛还在山下转弯处时,便看到了陆璟宸那张扬的悍马车影。
悬着的心,便沉了下来。
靠近之后,才发现那辆悍马,歪斜在路面边上,那位置真的很险,估计再往前面开一点,必然能冲下山去。
叶琛关闭引擎,暖黄的车灯下,雨正大力敲打着车前的玻璃。整个半山腰只剩下雨水打在玻璃和路面上的“啪啪”声。
只是,大雨滂沱里,墓地出口处那团黑影是什么?
叶琛在这样阴森漆黑的墓地外,难免会心生怕局。
但他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一直盯着车灯外那团黑影。
慢慢地,一个清瘦矮小的身影渐渐在他眼前变得明显,他甚至可以清晰看见对方一头微卷的长发和白皙好看的脸庞。
她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湿,紧紧贴在脸上。等她走近一些,叶琛才看出她便是今晚在年会上,挽着陆璟宸的,那个叫悦悦的女子。
她慌张着,往他车前跑过来,白皙瘦长的手大力敲着叶琛的车窗。
叶琛也变得慌张起来,开门问:“怎么了?三哥呢?”
林悦一边抽噎着,一边说:“璟宸哥在里面,我叫不醒他,也扶不起来。”
“带我过去快。”
叶琛下了车,便跟在林悦身后,快速朝阴森漆黑的墓园里走去。
来到B市,他还没有来过这里,虽然林悦知道在哪里,但她也是在这黑暗里亦步亦趋的,叶琛还是伸头一处处寻着。
他们顺着一座座冰凉的墓碑往前走着,大雨已经淋湿了他的全身,他冷得身子直颤抖。
况且,他老是感觉周围似有什么东西在飘。
毕竟是在一片墓地里,任叶琛再是胆大的男生,也难免心生害怕。
林悦带着他,最后竟在第七排找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叶琛想也没想,快速跑过去,唤已经趴在墓碑上的人。
“三哥,三哥。”他边喊边摇。
林悦也在喊叫:“璟宸哥,璟宸哥。都怪我不好,你快点醒过来啊。”
陆璟宸正“睡”得香甜,梦里,他外公正在教他写小楷。
只是感觉到身边有人在叫喊,也在摇着他的身体。
他有些不爽,眼睛也懒得睁开。
怒声吼道:“不要闹!”、
叶琛和林悦均是松了一口气。
林悦是在门外打了出租车一路上跟在陆璟宸的车后找来的。她当时就想着,陆璟宸一直在找这个东西,她这个时候送过来,陆璟宸应该会很开心的,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陆璟宸还是过不了那个坎,送来的东西也让他再次陷入了悲伤。
后来,两人喘着粗气才把陆璟宸扶到了车里。
叶琛又给小峰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把陆璟宸的车开回去。
林悦陪着陆璟宸坐在车后面,陆璟宸侧躺在林悦的双腿上。
林悦伸手去触摸陆璟宸的额头。
“完了,璟宸哥的额头好烫。”
叶琛已经发动了引擎,哑着嗓子答:“你扶着他做好,我们马上送他去医院。”
“嗯。”
车里又陷入了寂静,林悦此刻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的蚂蚁般,心慌得不得了。不断抽着纸给陆璟宸擦着额头上,脸上的汗珠和雨珠。
陆璟宸睡得并不安稳,伸手一把擒住了她在他脸上的双手。
林悦哄:“璟宸哥,你别动,我给你擦汗水。”
陆璟宸喏着嘴,擒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往外推。
他的嗓音已经变得沉哑:“别动我。”
林悦没有办法,又怕他不小心掉下身去,便暂时忽悠着他:“好,我不动。”
叶琛的车速很快,没多久便到了市一医。
他提前打了电话,外面早有医生带着护士候在医院外面了。
陆璟宸被抬上了推车。被推进了急诊室。
叶琛和林悦各自去换了一件衣服过来,两人坐在急诊室外面等。
时间并不长,但叶琛要求医院给陆璟宸做了一个全身检查。
林悦已经坐在病床旁,守着正打着点滴熟睡的陆璟宸。
叶琛去楼下拿检查报告。
医生正字拿着陆璟宸的片子细看,叶琛则在面前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医生放下手里的片子,淡声道:“从片子上看来,病人除了有点轻微的颈椎病以外,其他都是比较健康的。”
叶琛点点头:“谢谢医生。”
“不过。”医生又说。
“不过什么?”叶琛沉声问。
“病人高烧不退并不是因为伤了风寒。”
叶琛惊奇着脸,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间。
“医生,你这话什么意思?”
医生又从片子下面,拿出了一张单子。
叶琛瞄了一眼。
只知道那是一些身体上的数据,但他并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
医生又看了一眼上面的数据,似在做最后的总结。
“我的意思是,病人一直高烧不退,是因为病人制造红血球的母细胞减少,导致红血球的缺乏。容易在运动时发生气喘和眩晕。”
叶琛沉着脸:“什么意思?”
医生语气柔和带着安慰:“病人得了白血病,不过现在医学发达,好起来的几率很大。”
白血病!!!
叶琛已经听傻了眼。
他把眼睛睁得很大,颤着声问:“白血病?”
医生点点头:“对,白血病。”
“你们是不是诊断错了?三哥身体向来很好,怎么会是白血病,肯定是你们诊断错了。”
“我们也希望是诊断错了,可我们确实是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他这么说,叶琛已经开始发慌:“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医生沉声道:“找合适的骨髓,给病人换骨髓。”
叶琛不答。
医生又安慰他:“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要振作啊。病人还需要你们。”
良久,叶琛才慢慢缓和了一些。
他定了定心神,问:“请院方一定要尽全力帮我们找一下骨髓。”
“一定的。”
叶琛一路从医生办公室,僵着身子走回了陆璟宸的病房。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怪病会出现在身边的人身上,且还是身子骨一向不错的陆璟宸身上。
这样的消息,让他一下子都乱了套,他根本不知道,如果顾慕涵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衣服情景。
叶琛坐在陆璟宸的病床边,看着病床上熟睡着的陆璟宸。
林悦正在给他干燥的嘴皮上用棉签沾水湿润。
要不是林悦今天给他那个勋章,大家都不会知道陆璟宸居然是得了这样的病。
叶琛又看了林悦两眼,乱着心在病房里坐了一会便走了出去。
他站在医院走道上,给杨望舒打了个电话。
虽然他们五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他后来跟在他们几兄弟一起进进出出,也都是有了深厚的感情的。
杨望舒沉着声问他:“什么?白血病?”
叶琛答:“嗯。”
挂电话之前,杨望舒就说了一句:“你先照顾好他。”
于是,两小时之后,杨望舒和其他三兄弟都赶到了医院来。
大家一起守在陆璟宸的病床前,尤其是初阳更甚,一直拉着陆璟宸的手不放。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陆璟宸才缓缓睁开眼来。
看到满室的兄弟还有林悦,陆璟宸眼里一惊。
他张嘴说着什么,声音却很小。
初阳低下头去:“三哥,你说什么?”
陆璟宸眼一沉,他转着眼看大家,似在打探。
他也不说话了,只睁着眼看他们。
杨望舒却突然笑笑:“你高烧一直不退,没力气说话正常。”
看着杨望舒眼里的笃定,陆璟宸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
过了一会,他似想起了什么。便问:“慕涵呢?”
他一醒来这么多人,偏偏没有看见顾慕涵。
叶琛急声道:“昨天一大晚上了,嫂子已经睡觉了,我没有叫她。”
陆璟宸点了点头,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