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她那么娇小的身子,只有背后有点微光,身子微曲着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因为不稳,还举起已经满是血的双手来平衡身子。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我。等我到她身边的时候,看她满身满脸的泥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应该还有被掩盖住的泪水,她不断叫我,说苏瑾,苏瑾,救璟宸。”
“瓢泼大雨,她慌慌张张看着我,满身满眼无助,那样子脸上半点血色没有,本来对山上不断落下来的泥石心生恐惧,可她为了你,冒险上山去,那是我第一次,见一个女子视死如归的样子,但我知道那全是因为你。她都不怕为你去死,又有谁能够插足进去?”
陆璟宸心里忽地狠狠一震,随后一阵一阵地钝痛。
苏瑾说,她都不怕为你去死,又有谁能够插足进去?
陆璟宸一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顾慕涵只说那晚上,苏瑾冒雨下来救他,却没有跟他说,是她亲自上山去接的。
她始终还是把自己受过的所有掩藏在心里,不让人知道,就像在湖南被绑架的时候,明明害怕,却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起,也是怕他担心难过。
她这样一个女子,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竭尽全力,在他生病的时候不离不弃,即使被他伤了身心,却也是没有处处为难他,她并不会因为流产一事找他大吵大闹,反而真正当那只是一场意外,人前给足他面子。
她不过也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罢了,能够为他歇斯底里地爱,现在不过也是放下他,远去追梦了,并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他。其实要不是因为爱,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让步?
苏瑾又道:“当时那一种情况,连我这样玩车成性的人,都胆战心惊,地上泥土和石头混合着,雨那么大,路滑,且我们只能看着山崖那一边走,隔下面的山路只有短短一二十公分之隔,不断有山石被冲刷下来的声响,还有因路面不平不断抖动的车身,那车子每抖动一次,心里都会狠狠跟着震动一次,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哪里经历过那些情景。”
“后来,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我们进了急救室,她随后就倒下了。当时大家都忙,我们三个误打误撞带着她去检查,结果就是她怀孕了,我不知道你那天究竟看到了什么,那天我叫她出去,一是送药,第二,就是单纯祝她幸福,让她当我妹妹。她当时有些呆愣,随后跟我说她原本也有一个哥哥,可是就连小时候的记忆,也快记不起了。于是毫不犹豫答应我了。本来我觉得提起她伤心的事有些不好,她却摸着肚子对我说,没事,反正很快她就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了。她能在最好的年纪,愿意为你孕育孩子,你还要怎么才能相信她?”
苏瑾一下子,说了这么多,陆璟宸一字一句听进耳里,只觉得字字句句如同坚韧的刀,全部插进他的心里,一下下刮肉下来。
陆璟宸那么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在咖啡厅那样人多混杂的地方,竟是眼里冒出了泪光,苏瑾那个位置看过去,他眼里似有一条深湖,夹杂了墨绿水草的湖,一眼看不尽底。
“是我错了。”陆璟宸缓慢地说,声音暗哑。
位置上面静得很,他们也是静静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苏瑾接了一个电话,临走之前对他说:“陆璟宸,在这个年纪能够碰到她这样不顾一切爱你的女人,是你一辈子的幸运,前不久通电话,我问过她是不是和你就这样完了,会不会尝试着去接受的人。”
陆璟宸紧紧看着他,不愿意移开半分。
苏瑾站起了身,走在他面前去,慢慢地说:“她想了好久,她跟我说她不知道,她说她现在无心去想这些,她说把这一切全部交给上帝,交给缘分吧。她到这个时候了,心里还是没有完全断了能够和你在一起的决心,后来我问她这样做幸福吗?她说只要心怀虔诚,一定会受到上帝的恩宠,多么天真的一个人,你说你我都知道,这世间除了无限的残忍以外,又哪里来的上帝,即使有上帝,带来的也不是恩宠,只有源源不断的打击和磨难。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怎么做,是你的事,走了。”
陆璟宸楞在座位上,眼里无光。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进来,也不断有人出去,每个人都急匆匆地,有人在笑谈,也有人安安静静一个人打个静坐。
外面的大楼,不断有些家灯逐渐开始熄灭,只有那些夜生活的场所,依然还是灯红酒绿的模样。
夜深了,可是他半点归家的意思也没有,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回家去又能做什么呢?
他的面前,已经堆上了还几个杯子了,除了苏瑾带的南山以外,他还点了好几杯黑咖啡,那些杯子,全都见了底。
胃里,苦味不断翻滚搅动着,他下午还没有吃饭,又随意叫了一点甜点想要填充肚子,可那甜味和胃里的苦味一下子杠上了,他也没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转身看了一眼整个咖啡厅里,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咖啡厅的人除了清洁的员工外,几乎只剩下他一个顾客了。
起身拿起了外套,付了钱转身出了咖啡厅。
陆璟宸打车回了公司,他不想回去,那个有着他们回忆的空房子,他不想回去,他现在正在身心都装满了顾慕涵,不想回去。
休息室里的空调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理,他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下慢慢地睡去了。
一觉醒来,天边透进来泛白的光线,将他整个人都照得不见一点血色,公司外面,已经有了脚步声,他缓慢坐起身来,正揉着双眼,秘书走进来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秘书见他那个惊恐的样子,像是见了鬼似的,反应过来又立刻叫他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