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看到儿子沧桑的模样,一脸的心疼,阻止高红霞说:“你就知道说你弟弟,他没来是到处跟人低三下四求人借钱给你们爹治疗,你呢,你都替你爹做了点什么?”
“妈,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不是一直在病房陪护着,哪也不敢去吗?”高红霞委屈极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爸失禁弄到了床上,你嫌臭躲了八丈远。”婆婆数落高红霞。
“我没有,我那是出去有事,不是故意的!”高红霞高声辩解。
“你有什么事,还那么凑巧?都说养闺女好,闺女贴心,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婆婆越说越难听,大概真的被高红霞的行为气到了。
“行,我这个闺女不好,就你养的儿子好,反正你跟我爹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不是吗?我就纳闷了,高伟弘是你们亲生的,我难道是从别人家抱养的不成?我爹不待见我,因为我是个女儿,我能理解。可是妈你呢,我就算是个闺女,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吧,你怎么就老是看我不顺眼呢。”高红霞噙着两行泪说。
听到高红霞的一声声质问,婆婆气得手直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行了,大姐,你少说几句吧,妈都被你气到了。”高伟弘站出来试着劝和他妈跟他大姐。
没想到直接拉了高红霞的仇恨,引得她将矛头指向了他。
“是是是,咱妈要是生气的话,都是因为我被我给气的,我是个不孝女,咱们家可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孝顺儿子!”
听到高红霞不讲理的话,高伟弘气憋得脸都红了,骂了句“泼妇!”
听到高伟弘骂她“泼妇”,高红霞再次炸了毛,食指指着高伟弘,眼睛通红,“我是泼妇?你居然敢说我是泼妇?”
随后,她癫笑了几声,“对,我就是个泼妇。我又不是你,上过大学,是个文化人。我从小没念过几天书就辍学回家,开始干农活。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能懂得什么大道理?”
面对高红霞的质问,高伟弘沉默不语。
高红霞继续说:“爹妈重男轻女我认了,反正咱们那里普遍都是这个思想,不受爹妈的重视,我只怪我自己不会托生,怎么就不是个带把儿的。可哪怕你是他们的手心,我怎么的也是个手背吧,怎么咱们咱们从小的待遇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呢?”
“大姐,咱爹咱妈对咱们姐俩都是一样的啊。”高伟弘心痛地说。
“一样的,伟弘,你说这句话违心不违心?家里有好吃好穿全都紧着你就罢了,还有更狠的,你考上大学,是当年咱们那里唯一的大学生。乡里四邻都说咱们老高家一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光宗耀祖。你本来就是爹妈的心头宝,这下好了,他们逢人就夸你。家里没钱,为了给你筹钱供你上大学,爹妈火速地给我定了婆家。你以为你上大学的钱怎么来的,那是婆家给我的彩礼,是我的卖身钱啊。”高红霞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她往日积攒的情绪,今天似乎全被勾了出来。
“妈,你和我爹这么对我,干嘛要生出我来?为啥不一生出我来就立即把我掐死?总好过我现在过得日子啊。”高红霞晃着婆婆的身子一声声地问她,“你知道我在婆家受了多少气,挨了丈夫多少打吗?知道吗?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和我爹!”
婆婆也垂着眼泪,却说不出话来。
高红霞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婆婆的心上。婆婆哭得止不住,我不知道她是被高红霞气哭还是因为觉得自己也算是女儿过得不幸福的帮凶悔恨流泪,我想大概两者都有。
此时,我忽然想这会儿公公无意识地躺在床上,也算是一种小庆幸。不然面对高红霞的质问,他该如何?
护士突然进来,打破了险些失控的局面,“你们吵什么呢?小点声,病人需要静养!”
我连忙说:“知道了,抱歉抱歉。”
我认错态度良好,护士没了脾气,“那你们可小点声啊,医院里不允许大声喧哗的。”
“一定一定。”我连连保证。
送走了护士,病房里也安静下来。高红霞把心中的埋了很长时间的不满发泄出来后,也陷入了沉默。
我看了看手上的表,开口说:“我要去上班了,再晚就来不及了。那我先走了。”说着,就推开病房的门。
“我送你。”高伟弘跟着我出了病房,大概是不想处于里边凝重的氛围。
“你借到钱了吗?”我问。
高伟弘摇摇头。
“那怎么办?离你爹接下来手术的时间不多了,要是钱没有到位的话,我怕手术要耽搁了。”
“会有办法的。”高伟弘低低地说,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安慰他自己听的。
我时间紧张,没有细问他事情,就赶着上班去了。
一下了公交车,我就朝公司飞奔。就这么紧赶慢赶的,还是误点了十分钟。
陈经理已经站在我办公桌子前面,不知道是不是等着逮我。
我满头大汗的进去,本来就够引人注目了。偏偏陈经理还特意站在我的桌子前,抓我的典型,更是惹得大家偷偷瞄我。
“云舒,你这段时间不是请假就是迟到的,工作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不想干了?”陈经理当着整个办公室同事的面,高声训斥我。
我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能我一句话不说,反而把经理惹得更急了,她敲敲办公桌,冲我喊:“说话!”
“我没有……”我小声地说。
“没有什么?,没有频频请假迟到,还是没有心不在焉?你说说,我哪句冤枉你了?”
“没……没冤枉我。”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我面前,我应该能看到我现在的模样。我觉得自己大概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当面对老师的时候,表现的无所适从。
“我说你怎么……”
“陈经理!”陈经理训我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走出办公室的邵明谦出声打断了。
见邵明谦唤她,陈经理脸上对我的怒容立刻消散,换上一副温顺谦恭的样子,变脸之快,只叫我看的目瞪口呆。
“邵总,您有什么吩咐?”陈经理微笑着问邵明谦。
“之前约了客户在今天下午面见,可是我有重要的安排走不开,你帮我去约见他吧。”
“是,我这就去。”
陈经理走了,我暗暗地小松一口气。
邵明谦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又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是错觉吗?我居然会有感觉邵明谦调走陈经理,是在帮我解围。随即甩甩脑袋,告诉自己马上抛掉这种可怕的想法,邵明谦怎么可能是专门为了我,这就是赶巧了。
过了一会儿,邵明谦叫我进去。
我推开他办公室的门,问:“邵总,什么事?”
“过来,你站在门口干嘛?离我那么远,我说什么你听得清楚吗?”邵明谦面无表情地说。
闻言,我一阵阵无语,心想,从门口到您的办公桌,中间的距离是有多远啊,被你说的好像隔着银河系似的。我实在怀疑邵明谦这是变相地骂我聋了。
我走近,等着他的指示。
他把一份文件交给我,吩咐:“去把里边的信息再仔细核对一遍,核对完了无误的话,帮我再复制两份交过来。”
我打开瞥了一眼,立马合上,惊讶地问:“邵总,这里边涉及到公司的一些机密性的东西,我只是一个普通职员,交给我做真的合适吗?”
邵明谦靠在他的老板椅上,两手一摊,状似无奈地说:“你说得对,是不太合适,那你叫我怎么办呢?”
“什么?”我懵逼地问。
“原本这些工作都是由陈经理去做的,可是为了给你解围,陈经理已经给我派去见客户了。所以,陈经理的活,自然得找你顶上了啊。”
听到他这样说,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实在被他的话惊掉了下巴。
大概是我吃惊的样子比较可笑,成功地取悦了他,他笑着说:“不用表现得这么震惊吧,我袒护你你是很正常的嘛,毕竟……我们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呢。”
他故意拉长语调,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想,正常个鬼啊,邵明谦肯定吃错药了。他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从来也见过他给谁面子。像上次开会我手机响起来,他当着全体同事的面发狠地训我,甚至叫我写检查,那才是他的风格,才是正常呢。
邵明谦会特意帮我解围?怎么听都像天方夜谭,实在叫我不得不防他是不是憋着更大的坏。
“好的,邵总,那我先出去工作了,整理完了,再交给您。”说着,就转身要出去。
“就在沙发上弄吧,我还有几处细节需要跟你说。”
“在这里?”我有心说“这样不好吧,对你跟我的声誉都不好,要是孤男寡女呆时间太久,还不知道办公室会有什么样的花边新闻出来”,可的确惧怕邵明谦的脸色,没敢说出来。
“嗯。”
我只好听老板的吩咐,乖乖地坐下。
“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闻言,我抬头看他。
“看什么看,作为公司的老板,我并不怎么喜欢跟公司的女下属传出一些绯闻八卦。”邵明谦说。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跟他说,好巧啊,我恰恰也是这么想的。作为公司的女下属,我也不怎么高兴和公司的老板扯到一起,被别人误会说闲话。
我立马打开一扇门,果然,对上几双正在朝办公室这边张望的眼睛,眼睛里冒着名叫“好奇”的星星。见我也看到了他们,他们大约觉得有些尴尬,忙低下头,躲开我的目光。
我了然一笑,坐到了沙发上,面对着门外,开始我的工作。
邵明谦抽空认真地给我讲其中应该注意的问题,我没有上过手,理解得慢。他给我讲完之后,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听懂,然后就开始询问他。要是他再讲一遍我还没有听懂的话,他通常会赏我一个字“笨”。
每次他说我笨啊蠢啊的时候,我都微笑着看着他,实则心里已经把他骂个半死,想说你厉害了行吧,惹不起我怎么连躲都躲不起?万恶的资本家!
“阿嚏!”邵明谦打了个喷嚏,完了眯着眼睛问我,“云舒,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
“没有,邵总你想多了。”我忙回道。
他怀疑地看向我,我就对着他笑着越发灿烂。这种时候当然要否认了,我又不想找死。再说,要是骂谁谁就会打喷嚏这个说法灵验的话,我敢说世界上一定会有好多人是持续性的打喷嚏致死的。
我摒除所有的杂念,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当中。直到做完了,我才伸伸懒腰。随即意识到这还是在邵明谦的办公室里,我还坐在他的沙发上。连忙把展出去的胳膊收了回来。
许是邵明谦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问:“都完成了?”
“完成了。”我回道。
“拿过来我看看。”
于是,我将整理分类好的文件递给他。
邵明谦接过去,一页一页地看起来,大概是怕我出错,再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纰漏。
他翻完最后一页,把文件放到他的手边,指了指墙边的饮水机,说:“自己泡杯茶喝完出去,旁边有茶叶。”
我连忙摆手,说:“我不渴。”
邵明谦嗤笑一声,“你这个人有没有眼力劲儿,让你给你自己泡一杯茶只是顺带着。你不渴,但是我渴。”
“哦,”我快速地反应过来去给邵明谦泡茶喝,既然他都说我给自己倒一杯是顺带的,我就给自己也顺带了一杯。
他看着我手中的杯子,笑了一下,笑得我莫名其妙。
我喝了一口,听到邵明谦问我:“怎么样,这个茶的味道不错吧?”
“嗯,不错。”喝完一口,都感觉到口齿留香。
“知道是什么茶吗?”
我点点头,回道:“西湖龙井。”
“喝出来了?”
“没有,泡茶的时候看到看到装茶的罐子上写的。”我如实地说。
估计是被我的话梗住了,邵明谦选择不搭理我。
我牛饮完了自己杯子的茶水,不敢忘记清洗一洗杯具,将它归置原位。待这一切做完后,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刚坐下,就看到同事陆陆续续地打卡离开公司。一看表,居然又到了下班的时间。也就是说我这一下午都在邵明谦的办公室待着喽,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可真是够快。
说好了今天晚上我在医院守夜,因为医院和家正好是两个方向,离得比较远,我怕婆婆他们等着急了,下了班就直接赶往医院。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我走到门口,果然听见里边高红霞跟婆婆两个人已经开始念叨我怎么还没有来。
看见我进来,婆婆跟我打招呼:“云舒,来了啊。”
“嗯,妈,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歇吧,今天我守夜。”我说。
“你一个人能行吗?”婆婆迟疑地说。
“能行,我可以的,你放心。”
“那我们就先走了啊,有什么事打电话。”高红霞拿起外套穿上,又替婆婆拿起外套,撑好了给她穿上,准备离开。
我把她们送到门外,婆婆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你公公还没有醒,也喂不进去水。云舒,你隔一会儿用棉棒沾上水给他湿湿嘴唇。还有,夜里还会再输一次点滴,你千万不能睡着。要是输完了,别忘记及时叫护士进来拔针头。”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笑着说。
“别忘记就好,对了,假如你公公夜里醒来了,无论多晚,你都是马上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婆婆又说。
“嗯嗯,没有问题。”
等婆婆他们走了,我一个人傻傻地坐在椅子上,无聊地都快要睡着了。
“吱吱”,病房的门推开了,护士端着输液的东西进来。
她在整理输液管的过程中,随口问:“病人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没有,但是都已经三天了,一次没有醒过。”我忙回答。
“没有醒也是正常的,毕竟病人头部受伤严重,造成神经中枢功能紊乱。病人需要尽快进行二次手术,你们家属尽快协商好。”护士一边拆盖子,一边跟我说。
“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们会抓紧时间协调好。”我说。
护士俯下身子,准备往公公手上找好地方扎针。
她刚刚低下身子,立马“唰”的一下起来,还往后退了好远。
没等我问她,她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跟我说:“真是的,你们做子女的怎么回事儿,病人在病床上方便了,你们也不及时给他换换床单,清洗一下身体?就让老人家在上面难受地躺着?”
“啊?”我惊呼一声,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块儿。
“啊什么啊,赶紧给病人收拾一下。我先出去了,你收拾完了,直接按一下床头的铃,我听到铃声就过来了。”护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