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霞被公公训斥了，不敢再提出钱的事儿，另外说：“伟弘，出钱的事情你帮不了大姐就算了，刚才就当大姐没跟你说过。不过，接下来我说的你再拒绝大姐，就说不过去了。”
　　“什么？”高伟弘似乎警觉起来。
　　“你们一家现在不是都住在云舒娘家这里吗，那你们自己的房子肯定空着的吧？”
　　提到房子的事情，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伟弘，不知道接下来他怎么圆。
　　他脸色很难看，还是憋住问：“怎么了？”
　　“阿梅要上大学，我打算跟着她一起来A市照顾她。可是我就一个农村妇女，除了我们乡镇，对哪儿都不熟悉。在A市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投靠我的亲弟弟。所以我想暂时住在你们的房子里。阿梅从小就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什么事情都是我帮她安排好的，上大学猛地来到A市，”
　　“房子离阿梅上学的地方远吧，每天两头跑的多麻烦。”高伟弘推脱地说。
　　高红霞接话：“不远不远，我打听过了，阿梅上的那所大专离你们的房子挺近的，骑自行车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公公也不赞同高红霞的主意：“孩子这么大了，总要学会独立，你让她自己住校吧。再说，住校有学校管着，也很安全。”
　　“那怎么行，谁给阿梅洗衣服，要是生病了谁管她？阿梅从小就没有离开过我身边，什么事情都是我帮她安排好的，上大学猛地来到A市，她自己一个人咋生活嘛。”
　　听到高红霞说的话，我下意识地去看旁边默默吃饭的阿梅，见她居然还点头，貌似很认同她妈妈说的，我彻底无语。
　　“行不行啊，你就一句话，给不给大姐这个面子？”高红霞拿自己当姐的身份压高伟弘。
　　我深刻觉得高红霞就是来克高伟弘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高伟弘已经下不来台两回了。他就是再会隐瞒，遇上她大姐这么个专门拆他台的，也要把老底儿都露出来了。
　　无奈之下，高伟弘说出：“房子我拿去抵债了。”
　　“什么？”
　　在座的除了我脸色未变，通通震惊地看着他。
　　高伟弘不敢跟其他人对视，将头埋下去。
　　“你说真的？”公公婆婆不敢置信地问。
　　高伟弘点点头。
　　“没了房子，你们以后住哪儿？总不能以后一直住在丈母娘家吧？”婆婆问。
　　都离婚了，根本就不存在以后不以后的，我面色平静。
　　婆婆估计连我都怪上了，只是不敢直接骂我，只说：“云舒，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我忍不住冷笑：“我怎么阻拦？高伟弘根本就没有通过我，就自个儿做主把房子卖了，我还是被通知收拾东西时候才知道的。什么手续都早办完了，我知道有什么用。”
　　“你究竟欠了多少？”公公把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掷，吓得谁也不敢再动筷子。
　　高伟弘伸出手，比了五个指头。
　　“十万？”公公问。
　　“……是一百万。”高伟弘纠正。
　　气得心口都疼了，婆婆在旁边不停地替他顺气。
　　“爸妈，你们消消气。”高伟弘赶紧说。
　　“现在还剩下多少的债务？”婆婆急着问。
　　“房子卖了之后的钱，基本够还了。”高伟弘也算是说了点实话。
　　“你踏踏实实地上班多好，非要去搞什么投资，还把房子赔进去了，你是不是准备气死我？”公公捂着心口，怒不可遏。
　　“爸，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我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钱，让家里人生活条件更好点。”高伟弘辩解的说。
　　“爸，妈，要我说啊，事情搞成这样，你也不能全怪伟弘，家里的女人也有责任。要不是某人贪慕虚荣，就爱花钱，伟弘怎么会冒着风险干起投资来。说不定啊，还是受了某人的鼓动呢。”
　　“大姐，你别说了。”高伟弘制止高红霞将整件事情引到我身上。
　　“伟弘，你就知道护着她，成天打扮的妖里妖气，活活就是狐狸精转世，就会蛊惑人。”高红霞可能是为了自己的亲弟弟出气，开始不指名道姓地攻击我。
　　“这是说谁呢？”我不怒反笑。
　　“我可没说你！”高红霞把脸背过一边去。
　　“哼！”我脸色一沉，拔高了声音，“我就说你外面藏着狐狸精吧，你还不承认，今天就叫大姐说漏嘴了吧。”
　　高伟弘被我吼的莫名其妙，脑袋发蒙，低低地说：“我没有……”
　　“云舒，你不要污蔑伟弘。没错，我就是骂你是狐狸精，怎么了？”高红霞站起来，食指指着我。
　　“我不喜欢别人拿手指着我，所以你最好收起来。”我盯着她的手说。
　　“大姐，你这是干嘛？”高伟弘拽她。
　　“拿手指你怎么了，要不是伟弘拦着我，信不信我巴掌抽你！”
　　真是欺人太甚，我猛地把桌布一抽，饭桌上的盘子碗筷零落一地。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当着他们高家所有人发这么大脾气，连公公婆婆似乎都被我吓到了。
　　“既然都不能好好吃饭，那就干脆别吃了！”我扔下这句话就坐到沙发上去。
　　我妈本来在屋里陪着我女儿做作业，听到动静赶忙出来看。
　　“怎么了，小舒？”我妈看着扔的乱七八糟的桌子，有点担心。
　　“没事的，妈，你进屋去陪小冉做作业吧，我们还有事没说完。”我尽量平和的跟我妈说。
　　我妈看情况不对，但也没有多问，进屋关上门。
　　“高红霞，我知道你从我进你们高家门起，就看我不顺眼，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过这种态度。以前我回你们老家，你处处刁难我。我一忍再忍，实在受够你了。我就纳了闷儿了，你要是不待见我，你完全可以不来A市啊，或者来了也可以很有骨气地不住我们家啊。”
　　“我亲弟弟的地方，我当姐姐的怎么就不能呆了？”高红霞分外硬气地说。
　　“他的地方？结婚的房子是我家买的，当然现在还被高伟弘卖了，现在住的这里是我妈的房子，你倒是说说哪个地方是他的？”
　　“云舒，你不要太过分！”大概是被我的话刺激的，高伟弘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我过分？我过分还是她过分？你一直都是瞎着？”我不屑地看一眼高伟弘，指着房门对着高红霞说，“你要是不稀罕住在这里，门就在那边，好走不送！”
　　“好啊，我还没来呢，这就开始赶我了，伟弘，看看你的好媳妇，爸妈，看看你们给儿子娶得好儿媳妇。”高红霞大哭大闹起来，“阿梅，还不去收拾东西，这里容不下我们，我们走！”
　　闹成这样，公公婆婆开始跟我好说：“那个，云舒啊，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他大姐就是个混不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大晚上的，她要是真搬上行礼走了，能去哪儿？”
　　“这说的怎么成我赶她走了呢，明明是她讨厌我，一口一个不稀罕住。”
　　“是是是，她骂你是她不对，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了，你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儿上，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婆婆出来相劝。
　　这大晚上的，我也没想非要让高红霞离开我家的意思。再者婆婆都亲自给我说好话了，我哪能不给她老人家面子。
　　“我回房睡觉了。”我先走了，算是给大家一个台阶。
　　一连几天，我每天上班早出晚归，高伟弘带着他爸妈逛A市，高红霞则忙着她女儿上学的事情，家里总是算平静了下来。
　　这天晚上，又坐在一起吃饭。大家都埋头吃自己的饭，谁也没有吭声。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说着就离开位置，准备回房间。
　　“云舒，等一下。”婆婆叫住我。
　　我停住听她说。
　　“明天是农历十五，我想去庙里敬香，给咱们全家求个平安。正好也周六，你有空的话陪我一起去吧。”
　　“我明天还有点工作要赶，您让伟弘陪您去可以吗？”我推辞，是真的有事要处理。
　　“伟弘当然要去，不仅是他，咱们家每个人都要去，这样才能让菩萨看到我们的诚意呀。那所庙我以前每次来A市的时候都去，离这里也不远，来去一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云舒啊，要是事情不多的话，一起去吧？”
　　婆婆都这样说了，我只好答应了。
　　高伟弘提前借了辆车，车上五六个座位，挤挤凑合能坐下。
　　这所庙，修在城外的山上。车最多能开到半山腰，剩下的只有靠走路的方式上去。走了一段坡路后，又要开始爬台阶。台阶据说有五百多阶，爬起来也很吃力。
　　公公和婆婆年纪大了，体力不支，高伟弘扶着公公，高红霞一只手搀着婆婆，另外一只手牵着她女儿。我拉着小冉，跟在后边艰难地走着。好久没有锻炼了，虽然才走了不久，就累得大喘气。
　　对比前面的阿梅一个劲儿地跟她妈妈抱怨路有多难走自己有多累，我觉得自己的小冉简直懂事的不像个几岁的孩子。她不仅自己努力地向前，还一直鼓励我说“妈妈加油”。
　　好不容易到了庙门前，看见不远处的石凳，我们先坐着歇了好久。
　　大概因为今天是农历十五的缘故，前来拜菩萨的人格外的多。院子里排着很长的队伍，轮了很久，才轮到我们上前敬香。公公婆婆站在最前面，我们站在他们后面。
　　婆婆低声祷告着，把自己的心愿说给菩萨听，无非就是一些希望子女事业有成、全家健康幸福的话。
　　后面还排着许多人，旁边的小沙弥催着我们尽量快点。我们不敢耽误太久，挨着上面敬了柱香就赶紧出来。
　　中午可以在庙里吃一顿斋饭，但是过会儿才会统一开斋，我们就在斋堂等着。
　　小冉走过去问婆婆：“奶奶奶奶，为什么一定要是小弟弟呢，我比较喜欢小妹妹。”
　　众人一头雾水地看着小冉，不明白她说什么。
　　“什么小弟弟小妹妹的？”高伟弘问小冉。
　　“奶奶刚才跟菩萨说，希望菩萨保佑妈妈再生个男孩子，可是为什么要是男孩子呢，不能是女孩子呢？”
　　“小冉乖啊，这话不能一直乱说，我们还没有出庙门呢，要是叫菩萨听见了怎么办？”婆婆摸摸小冉的头，嘱咐她。
　　“小冉，过妈妈这儿来。”我张开手抱住小冉。
　　对于婆婆拜菩萨求孙子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意外。高家两位老人家殷切期盼能得一股孙子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家一向重男轻女，看看对待高伟弘和高红霞截然不同的态度就知道了。
　　当初我怀孕的几个月里，婆婆就整天念叨一定要是男孩。生下小冉后，他们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很失望。索性那会儿我跟高伟弘都还十分年轻，他们觉得大不了再要一胎吧。但是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怀过孕，也没提准备要二胎的事情，他们可能坐不住了。
　　“云舒，我和公公就是这么个想法而已，你不要多心哈。”婆婆忙说。
　　我笑着摇摇头。
　　“妈，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想要孙子没错吧。我们高家三代单传，不能到伟弘这里就断了香火。”高红霞插嘴。
　　听到她说的，我看向她。
　　她被我看得不舒服，“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说我也没给婆家生个带把儿的呗。对，我没本事，生不出男孩儿，所以我活该不受婆家重视，自己男人都瞧不上我。”说完，她自己略带自嘲地笑了一声。
　　高红霞一直跟婆家不对付，我是知道的，追根究底是她没有生个儿子。在他们老家，老年人的思想落后，重男轻女，觉得哪怕生了一个排的闺女，没有一个儿子的话，依然要被人说断了家的香火。
　　高红霞嫁的那户人家，公公婆婆也是如此的想法。哪怕她嫁的是李家的长子，因为没有生个儿子，得不到公公婆婆的喜欢，只能分到一处旧房子住，连她坐月子都不管不顾。而李家的二儿子，媳妇生了男孩儿，公公婆婆立马补贴钱给他们一家修了新房屋。要不是高红霞性子泼辣，别人都不敢招惹她，指不定被婆家欺负的更惨。
　　“妈，没事，我理解您的想法，你们以后当然会有孙子的。”只不过再也跟我没有关系，我笑着对婆婆说。
　　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一来一回没少折腾，等到回了家都到晚上九点多了。大家都累得要死，对付着吃了点，就去睡觉了。
　　周日，我一早带着女儿出发，到了游乐场。说起来我好久都没有好好陪陪她了，尤其最近公公婆婆一家来了，家里经常鸡飞狗跳的，我都快烦死了，都忽视了女儿。离婚这件事情，要说伤害的话，最受伤的肯定是她。所以，我还不敢跟她说，怕她幼小的心灵受不了父母离婚的打击。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吧。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是我们当父母的错。
　　“小冉，你想玩什么？旋转木马还是摩天轮？”我蹲下来问女儿。
　　小冉有模有样地思考了一下，满脸纠结，“妈妈，这两个我都不想选，过山车不可以吗？”
　　闻言，我笑了，“可以，小冉想玩什么都行。”
　　“太棒了，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小冉欢欣雀跃地不行。
　　我的情绪都被她感染了，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可是站在过山车前，换我纠结了。过山车突然一下上去了，突然一下又下来了，看着就害怕，加上听着上面玩着的人尖叫声不断，我的心都被惊得一颤一颤的。
　　“妈妈，咱们到旁边买票吧。”小冉拉着我就往卖票处走。
　　我不动。
　　小冉奇怪地问我：“怎么了？妈妈。”
　　我实在不好意思说我自己不敢，在女儿面前多丢脸啊，可是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看着不断加速的过山车，我的心脏都要跳出来的。
　　该怎么能既让小冉不玩过山车，又不暴露出自己的害怕呢，我一下子纠结了起来。
　　“云舒！”
　　听到有人叫我，我立刻看过去，原来是邵明谦，他正走过来。
　　“邵总，好巧。”我笑着打招呼。
　　“是挺巧的，”他笑着应了句，目光落在我女儿的身上。
　　“哦，这是我女儿，小冉，”我摸了摸她的头，“叫叔叔。”
　　小冉乖巧地叫了声，“叔叔好。”
　　邵明谦笑意满满，“小冉好。”
　　他看了看前面，问我们：“要坐过山车？”
　　没等我说，小冉抢着点头。我不由得脸皱成一团。原本还可以跟女儿商量商量的，实在不行就直说妈妈比较怂好了。反正女儿是自己家，就算最后被她鄙视了也无所谓，总归丢人丢在家里。现在当着外人的面，我就只能认了吧。
　　我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忽然听见邵明谦笑声，还笑得格外大声。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他立刻收敛了表情，只是嘴角还一抽一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