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的是我的学长邵明谦吗?可能现在的他成熟稳重,全然没有大学时候的青涩,我一眼认不出来也不奇怪。我想,他大概也觉得我多少有些脸熟,才会问起一下。当初就没有多少交集,而今差距天上地下,还是不要多说得好。
六点了,到了下班的时间。
“云姐,下班了。”几个同事跟我打招呼。
“嗯嗯,等我把手头上的弄完,就走。”我回应着。
办公室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我。我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一点都不想很快的回家,怕回去面对支离破碎的家。虽然一味地躲啊逃啊很没骨气,可我真的比较胆怯。
坐着坐着,不知怎的,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嘚嘚”,几下敲桌子的声音,我急忙醒过来。
一睁眼,诧异地呼出来,“老板?”
“怎么还没有走?”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哦,马上就走。”
我一瞧,天都黑了,看了看手机上的表,已经晚上十点了。在心里暗骂自己太笨。
“你怎么回去?”邵明谦问。
“我坐公交,坐地铁都可以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让老板亲自送,我哪里敢。
我没说完,他已经向门口走去,扔过来句:“跟上!”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我小碎步地跟过去。
到了公司楼下,邵明谦让我站着别动,他去把车开过来。
夜晚的风有点凉,吹在我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上车!”不一会儿,他已经把车停在了我面前,冲我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
闻言,我不敢矫情,麻利的坐上去。
车一路行驶,我们两个都静默着,谁也没有开口。我觉得气氛相当尴尬。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先说话。
“既然你不记得我,那我就再向你介绍一下。我是邵明谦,A校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大你两届,是你同系的学长。”说完,他转过头看我。
这下,我觉得本来就十分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那个,我记得的。就是你现在变化有点大,再加上多年没有联系,你之前问我的时候,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我试着解释。
“噢,是吗?我的变化很大?”他轻笑了一下,“可是,云舒,我看你倒是还和在大学的时候一样。”
我冲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没变,怎么可能没变了,当初是十九、二十的年纪,朝气蓬勃的心态,没有遭受过狂风暴雨的冲击,尚且不知道命运将会怎么折磨你。十年过去了,经历了不少的事情,身上的棱角都基本上给生活磨平了,对于所有的一切,多了顺从,少了反抗。
“怎么不说话?”邵明谦问。
“没有,我自动把你刚才的话当成对我的夸奖,这会儿内心正在小窃喜呢。”我说。
他似乎被我逗笑了,嘴角挂着笑意。
“云舒学妹,这些年,你,你过得好吗?”
“还可以,邵学长呢?哦,不用说,我也能看出来几分,你事业有成,过的一定不错吧。”除了寒暄的意思,我话里带着点对老板的恭维。
“我离婚了。”
之前我从小周嘴里就已经得知,可我没想到他直接会跟我说,一时间愣住。
接下来,车里又是安静下来。
“到了。”他把车停到了我们家不远处。
我连忙一边下车,一边向他道谢。
才走几步,他叫住我。
“什么事?”我回头。
“云学妹,你现在是单身吗?”他从车里探出头问。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但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是对我有意思,毕竟我们现在差距太大了,只要他愿意,有的是年轻的漂亮的往他身边凑。
“嗯,”我应了声,就转身走,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重新回过身,道了声“晚安。”
进了屋,我妈正在客厅看电视。
“小舒回来了。”
“嗯,妈,都十点多了,不早了,您去睡觉吧。”
“你回来妈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去睡觉。”妈拿着遥控器关了电视起身。
我推开女儿的房门,昏暗的台灯下,小书桌上摊着她的书和作业,而她直接趴在小书桌上睡着了。我笑了笑,看来喜欢在桌子上睡觉的习惯是会遗传的。我走过去,轻轻地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被子,然后轻轻地退出来屋子。
上楼,隔壁卧室的灯亮着,看来高伟弘还没有搬走。算了,今天很晚了,明天是礼拜天,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推开自己卧室的门,一粘床就睡着了。
一大早起来,屋子里很安静,妈估计带着女儿出去了。于是,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过了会儿,高伟弘从卫生间出来了。见我坐在客厅,还跟我说“早”。
“早,今天正好是休息天,你收拾收拾就离开吧。如果你收拾不过来,我也可以帮你收拾。”我说。
“你看你,怎么又提起这茬?一天说八遍有意思吗?烦不烦。”
“你要是嫌我烦,就赶紧搬出去啊,你要是搬出去了,我保证了离你远远的,以后见了你,我都绕着走。”我声音高了起来。
“行了!说到底,你不就觉得我耽误你找下家了吗?”高伟弘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昨晚谁送你回来的?是个男的吧,你敢不敢告诉我?”高伟弘倚着门站着问我。
原来昨晚邵明谦送我回来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不过看见就看见了吧,又怎么样。
“我们都离婚了,现在我跟谁怎么样,都跟你无关吧。”
“呵,那可说不准。”高伟弘一脸嘲讽的看着我。
“说不准什么?”
“说不准,你跟谁,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啊。”
“你!”我气得随手把沙发上的枕头扔向他。
“怎么,我说你心虚了?试想想,要不是离婚前就搭上的,你跟我离婚才几天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哦,我看见,那人的车好像不错,具体是什么牌子的,离得太远,我没看清楚。条件那么好,肯定早就结婚了吧,那你难不成是去给人家做小三儿?”说着,他打量了我一下,“啧啧啧,真不愧是曾经迷倒众人的校花啊,即使都快三十了,依然很漂亮啊。”
“你给我闭嘴!”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就想给他一耳光。
没想到,被他挡住了。他狠狠地捏住我的手,盯着我。
到底男人的手劲儿大,我挣扎了几下,都挣不开。
“你放开我!”
高伟弘不理会我的挣扎。
“云舒,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你当初答应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还是仅仅是我坚持不懈地追求感动了你?”他注视着我问。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了,上一次还是在他跟我求婚的时候。
我摇头。
“一点都没有吗?”他重复地说,好像很渴望得到我肯定的回答。
“没有,没有爱过。”我一字一句地说。
闻言,他一把推开我,我踉跄地摔倒沙发上。
“你这个女人可真是绝情啊。我高伟弘他妈的真是瞎了眼。”他摔门离开。
我承认这一点,我对不住他,我没有爱过他。
那时,我和我的初恋刚分手,都说快速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快速地开展新的恋情。于是,第二天我就答应了高伟弘的追求,因为他是追求我的人里边最普通的,普通点的令我安心。那会儿,高伟弘就已经开始追求我了。
谈恋爱的过程中,他一直把我奉为公主,自己像骑士一样自居。我想,不管爱不爱的,有人能一直宠我下去,也就够了。然后,我大学还没有毕业就接受了他的求婚。
高伟弘家境一般,这恰恰是我看中的。结婚的时候,婚房及许多必要的东西,都是我家出钱买的。我以为我在金钱方面占有的权力越大,在这段婚姻中享有的话语权就越多。这样,我受到背叛的可能性就越小。起码,不会有一天,高伟弘也对着我说“云舒,我爱你,但我更爱钱。”
可我没有料到,一个问题被避免,总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总之,问题总好像比办法多。
结婚后的高伟弘跟大学时候的高伟弘完全就是两个人。大学那时的他即使各方面都比较普通,可总还有一颗积极上进的心。婚后的他动不动就抱怨工作辛苦、生活艰难,没有背景、没有支持,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尤其是生意失败后,整个人更是一副混吃等死的状态。
为了还债,他瞒着我擅自卖了家里的房子,我知道以后,虽然生气难过,却也试着理解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我不爱他,没有爱情,但夫妻多年,之间的情分也不会少。要不是他变得太多,不顾家,不管女儿,我们也不会就这么离婚。
世界上,人心总是最难以看透的。
晚上,我一个人待在卧室。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我知道是高伟弘回来了。
过了会儿,“咚咚”,我卧室的门被敲响了。我随便踩上两只鞋去开门。
门开了,高伟弘站在门口。
“什么事?”我问。
高伟弘说:“我已经在找住处了,过不了几天,我就会搬出去。”
“那很好啊。”
“还有一件事……”高伟弘吞吞吐吐地,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直说吧。”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爸妈后天可能过来。”
听完这句,我心里忍不住“咯噔”一跳。
他继续说:“咱们离婚的事情我还没有跟我爸妈说,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他们,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过来。”
高伟弘的父母住在S市的一个县城,距离我们住的A市挺远。除了高伟弘这个儿子,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嫁在当地。以前逢年过节,我偶尔会跟高伟弘一起回去,不过这两三年由于我跟高伟弘夫妻名存实亡,我一次也没有看过他们。他爸妈都是很朴实的人,待我还算热情,只他姐姐为人有些刻薄。庆幸的是,我们并不住在一起,他姐姐再不好相处也难为不了我几天。
“所以呢?”他接下来说什么,我大概有了猜测。
“想请你配合我瞒他们一段时间,你放心,不会很久的。”高伟弘说完,满脸期望的看着我。
“然后?”我问。
“然后就是,他们大老远过来,是来看我这个儿子的和我的家的,让他们住在旅馆,显得太生分了。我寻思着,能不能让他们在家里住?”
“家?”我不客气的笑了。
听到我的笑声,他脸色也不自然。
“是,现在我没有家。但云舒,我请你最后再给我一个面子吧。”
他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忍心说一些难听的话伤他的自尊心。
“住倒是没什么不可以,可你看看楼上楼下,哪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呢?”
楼下的两个小卧室,一个我妈妈住着,一个我女儿住着;楼上的两个小卧室,一个高伟弘住着,一个我住。
高伟弘试探性地问:“要不咱们两人睡一间?”说完,看我就要发火,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咱们没告诉他们离婚的事情,要是不住在一起,他们肯定会猜疑的。就算睡在一张床上,我也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保证!”
“你爸妈来的这几天,我去女儿的房间跟女儿一起住,腾出一间卧室给他们,至于别的,你想不要想。”我打断他。
“那被他们看出来,咱们的婚姻有问题怎么办?”高伟弘说。
“看出来就看出来,毕竟咱们离婚就是事实啊。至于怎么跟他们解释,那是你的事情,我又不怕。”
懒得多说,我“啪”地关上门。
“嘟嘟嘟嘟”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手机响的声音。
“谁的手机?”老板邵明谦问,明明很平静的语气,我却能感觉到冰冷的能冻死个人。
听到老板这样问问,原本都恨不得把偷埋在桌子底下做鹌鹑的同事们,齐齐地把头转向我。
场上气氛一度凝重,尤其是正好对上邵明谦的视线,吓得我一时都忘了先去关手机的动作。
“把手机关机!”
知道听见旁边同事悄悄地提醒,我才慌忙地从一堆文件下面翻出我的手机,仓皇之下又差点把手机摔了,闹了更大的笑话。
“公司有没有规定过,开会的时候不准有手机响?”
听到老板的话,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有。”
“既然有规定,为什么还要犯?”
“邵总,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忙说。
“任何犯错的人都会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难道不是故意做错事情,就不算做错了?”邵明谦声音严厉起来。
我吓得赶忙站起来解释,“邵总,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出去!”
我站着没动。
“抱着你的文件出去!不要因为一个人影响整个会议的进行!”
我只好拿着我的东西顶着众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出来。轻轻地替他们掩上门,听见里边邵明谦说继续开会。
趴到自己的桌子上,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也不知道委屈什么,但就是止不住眼泪。
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高伟弘的。顿时委屈被愤怒占满。
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恨不得砸了手机。
我躲到卫生间接起电话,“喂!”
“云舒,我打了好多次,你怎么不接电话?”电话那头高伟弘居然还抱怨上了。
“你以为都是你啊,不用上班!”我尽量要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心里也害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打这么多电话干嘛?什么事?”
“咳咳,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爸妈要从老家过来嘛。”
“嗯,怎么了?”我听着高伟弘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他们打电话说今天趁中午就下火车了,我想请你去接一接他们。”可能高伟弘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你自己去就好了,我中午公司值班呢。”我说。
“我这不是去不了嘛,才要你去的。”
闻言,我气笑了,“你一个不上班的人,去哪里不是很自由吗?有什么去不了的。”
高伟弘咳嗽了几声,“我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呢,有事呢。”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你有空跟你的狐朋狗友鬼混,却没空去接你的亲爹亲娘,你可真是你爸妈嘴里的孝顺儿子啊。”
高伟弘语气也强硬起来,“好了好了,我忙着呢,没空听你的冷嘲热讽。云舒,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我立马扣了电话。
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高伟弘的,怎么这辈子净跟他纠缠了,哪怕就是离婚了,都摆脱不了。
挂了电话,还把他的号码拉到黑名单里,我想这样总算能够暂时安静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