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医生的抢救,我看到心电监测仪上那条线慢慢恢复正常,总算暂时松了口气。
我静静站在一边,等医生诊断完的结果。
终于,他们停下了动作,但是脸色有些沉重。我害怕极了,怕听到情况恶劣的消息。
医生开口:“病人病情加重,二次手术需要提前进行,就这一两天吧,家属尽快准备一下。”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我问。
“经过之前的手术,病人的情况只是得到了暂时稳定,半个月内需要尽快进行二次手术。但是由于病人的年纪偏大,身体状况比较差,手术需要提前进行。”
“好的,我们尽快准备。你们辛苦了。”我连忙把医生送出去病房。
过了一会儿,去打电话的高红霞进来了。
“我已经通知到伟弘了,他跟我妈一会儿就到。我看医生们都走了,我爹应该没事了吧?”高红霞带着期许的问我。
“这两天就需要在做一回手术。”我回答。
“什么?这两天?不是说情况有所好转吗?”
我瞥她一眼,不耐烦地说,“小声点。”
要是搁平时,就冲我今天两度跟她发脾气,肯定她要跟我闹上一闹,今天格外的不愿意跟我计较,只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
高伟弘和婆婆进来的时候,我正拿着暖壶倒水,高红霞瘫坐在一张椅子上。
“大姐,咱爹怎么样?”高伟弘急着问。
被高伟弘一问,高红霞不知怎地泪就滴了下来。本来没什么事情,她这么一哭,着实把婆婆吓坏了,以为公公已经出事了,差点没没晕过去。
我赶忙接话:“你们先不要急,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早上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医生已经处理了。”
“真的没事了?”婆婆带着疑问的语气,即便听我这样说,也不能放心,走到公公跟前,紧张地伸出手到他的鼻子前,探到他的鼻息,才明显的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说高红霞:“问你话呢,你一句话没说就知道哭。哭什么哭,非要吓死我这把老骨头了才好?”
高红霞擦擦眼泪,不敢多说。
“云舒,你跟我出来一下。”高伟弘跟我说。
我跟着高伟弘出了病房。
高伟弘问我:“医生怎么说?”
我如实说,“医生说这一两天就需要手术。”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可以延缓一段时间的吗?”
“一般情况是,但是你爹的年纪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所以根本等不住。”
“行吧,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去问问手术的费用。”高伟弘说。
我呆在病房,高红霞和婆婆都出去了。过了会儿,高伟弘进来了,整个人显得异常失落,浑身瘫软无力地做到椅子上。
我问他:“怎么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要被霜打了一样。
“二十万,二十万,二十万……”他嘴里不停地说着。
我大概是懂了,手术的费用需要二十万,叫他犯了大难。
二十万,确实不是个小数目,对于家里现在一贫如洗的状况,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可是再怎么没钱,也得想办法救人啊。怎么办呢,找人借钱,可是谁会借给我们这么多钱;挣钱,短时间怎么挣得了二十万。左思右想,我也没想出个筹钱的法子来。
听到是婆婆的声音,高红霞也着急起来,“妈,怎么回事?出车祸?好端端的我爹怎么会出车祸?”
“行了,你赶紧过来,来了再说!”
“哦,我马上赶过去!”
给高红霞报了地址,就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急救室的门开了,护士走出来。我们赶紧上前,急着询问医生公公的状况。
“护士护士,我爹的情况怎么样了?”高伟弘忙问。
“病人脑溢血,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医院血库的备用用完了,你们谁和病人血型一样,跟我进去急救室,及时给他输血?”护士看着我们说。
“抽我的,抽我的!”高伟弘忙说。
护士看他一眼,问:“你是什么血型?”
“我是B型。”高伟弘说。
“那不行,病人是O型血,你的血型不匹配。”
“抽我的吧。”我说。
听到我这样说,高伟弘忙问我:“云舒,你身体不好,行不行啊?”
“没事,再说,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吗?”我说。
闻言,高伟弘沉默了。
我跟着护士进了急救室。急救室里边散发出来的都是各种药掺在一起的味道,实在难闻的很。再加上这是密闭的空间,我几乎要喘不上起来了。公公躺在手术台上,赤裸着上半身,身上脸上插满了各种医疗机器。他的身上都是血渍,手术台上也是血渍。医生拿着剪刀剪烂他的伤口,把扎进伤口里脏污处理干净。他被打了麻醉剂后,毫无知觉地任由别人动作,生命脆弱地如一根细细的丝线。
“快,给他输血!”医生吩咐护士。
护士按着我坐下,快速地在我胳膊上插上管,开始抽血。管的另一头插在公公的身上。
“病人失血量过大,输血人已经抽了四百克,到了她的极限。”护士对医生说。
医生吩咐:“叫她出去。”
“可是,病人怎么办?”护士急切地说。
医生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把袖子往上面撸撸,跟他们说:“没事,我扛得住,你继续抽吧。”
“不行,你的抽血的量已经达到你身体的最大承受量。要是再抽,我怕你承受不住。”护士说。
“再抽点,我可以的!”我看着护士,坚定地说。
不一会儿,护士把门打开,硬把我推出急救室。
“你已经抽了六百克,绝对不可以再多抽。”护士生气地说。
“不要紧的,我还可以,我年轻身体还行。”我挣扎地恳求她。
“坚决不行,出了事情谁付得起责任?”护士忍不住训斥我。
“那怎么办?”我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马上联系血库那边,把所有备用的血袋都调过来。”护士说。
“谢谢护士,谢谢护士。”我忙说。
“啪,”护士实在被我闹得很烦,不等我说完,已经把急救室的门关上。
我眼前一黑,有点发晕,赶快扶住墙壁。
“云舒,你怎么样?”高伟弘忙过来扶我,手紧紧把我搂住。
我有点抗拒他过于亲近的动作,躲开他的怀抱。
高伟弘似乎眼神黯了黯,随即只搀扶住我的胳膊。
婆婆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我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扶我到椅子上坐一坐,休息一下就好了。”
高伟弘扶着我才坐下,就看见高红霞小跑着来了。
她过来立刻急切地问婆婆:“妈,我爹怎么样了?”
“不知道,早就进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出来,怕是凶多吉少。”说着,婆婆两行泪就不由的掉下来。
高红霞忙抱住婆婆,“妈,你瞎说什么呢,‘呸呸呸’,我爸肯定没事的。”说着,她自己也先红了眼眶。
阿梅也安慰婆婆:“姥姥,姥爷会好的。”
过了一会儿,急救室的灯灭了。门开了,护士推着公公出来。婆婆和高红霞扑过去,一声声地叫着公公。可是公公一直昏迷状态,没有意识。
公公被推进重症病房,一直插着氧气管。
医生避开婆婆说:“虽然经过抢救,老人家的命救回来了,但是他的情况很不好。病人脑部尤其受伤严重,出了大量的血。接下来需要准备二次手术,但是是否决定手术的进行,有你们家属自己商量决定。”
高伟弘沉默不语。
“手术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我问。
“不到一半。”医生说。
高伟弘说:“那也要救,我们同意做手术。”
“好,我们一定会尽力,但请你们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医生说。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问:“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高伟弘回道。
“家属出来一下。”
高伟弘随着护士出到门外,我也跟着他们出来。
护士把一沓消费清单交到高伟弘手上,说:“你到前面收费处把费用结一下。”然后就先走了。
高伟弘接过清单,看到上面的一列列数字,脸上更加为难。
我从他手上拿过来一看,大致算算,急救费用、用药的费用等等,前前后后算下来,就要三万块钱。这还是刚开始,接下来住院的钱、每天用药的开销,肯定不少花。进行二次手术,也需要提前筹钱。这也难怪,高伟弘一下子就犯了难。
我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的手上,说:“这里边是两万块钱,先给你应急吧。”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的钱了。
“谢谢。”高伟弘握住卡。
“剩下的,我想想办法,看还能不能给你凑点。”
“云舒,谢谢……”
“谢的话还是等过了这一关再说吧。”说完,我先进了病房。
病房里边,婆婆正握住公公的手,声泪俱下,“他爹啊,你快醒过来啊,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吓死了。”
“妈,你先别哭了,让我爹好好休息一下吧。”高红霞说。
高红霞说的有道理,婆婆听了不再敢大哭,小声的抽泣起来。
“伟弘啊,我看刚才护士找你,是让你去交钱的吧,交了多少啊?”婆婆问。
“妈,你问这个干啥,没事儿,我都交了。”高伟弘不想告诉婆婆,大概怕她担心。
“你不跟我说,我也知道肯定交了不少的钱。医院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进来不得拨层皮?”
“哎呀,妈,你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了。”高伟弘拦着婆婆不叫她说这些。
“听见就听见,我说的是实话,”婆婆不服气地说,“对了,你刚刚在外边跟医生讲话,医生都说什么了?”
“医生说需要尽快进行第二次手术。”高位红如实说。
“还要再做一次手术?那得花多少钱啊?”高红霞问出来。
高伟弘瞪她一眼,“花多少钱也得做啊,是钱重要还是爹的性命重要?”
“我也没说什么啊,”高红霞好像也意识到刚才她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声音低了下来,“我就是一问,想心里先有个底。现在的医院不筹够钱给他们交了,他们不会开始手术的。”
“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手术一定要做。”高伟弘说。
高伟弘出门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掏出一支烟,刚想点燃,好像是想起来医院不让随便抽烟,又装回口袋里。我过去挨着他坐下。
“云舒,我是不是活的很失败?”高伟弘问我。
我没有说话。
不过高伟弘似乎也没准备听我回答,他自嘲一样地笑笑,自问自答起来:“是了,怎么不失败?为人父,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为人子,没有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当自己的父亲躺在病床上,自己连他医疗的费用都出不起。”
“尽快找到肇事者,眼下只有找到肇事者,让他承担起车祸的责任,才能把问题解决。”我说。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赶紧找到肇事者。”我的话,让高伟弘稍稍有了点希望。
医院离不开人,我们商量轮流看护病人。至于婆婆,她年纪大了,留在这里,别病人没有照顾好,自己倒是先累病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一头倒向我的床,累得几乎爬不起来。
“咚咚,”我妈敲了两声,推门进来。
“云舒,吃饭了吗?”我妈问。
“还没有,妈我不想吃,就想躺会儿。”
“不吃饭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给你下碗面。”
不容我拒绝,我妈就立刻去厨房给我做饭。
不一会儿,一万热气腾腾地面就端到我面前。
“云舒,做起来吃了再睡。”
我无奈地做起来。
我妈看到我的脸被吓到了,急忙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累病了?”
“没事,妈,就是抽了点血。”我赶紧安抚她。
“抽血?”
“是呀,高伟弘他爹需要输血,医院血不多了,我跟他血型一致,就给他抽了点用。”
“你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怎么能给别人献血呢?”我妈不赞同地说。
“这也是实在没了办法,当时情况紧急,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听到我说的,我妈虽然不赞成我做的,但也理解我必须这么做。
我妈问:“现在小冉她爷爷情况怎么样了?”
“医院说多亏送去的还算及时,要是晚了一刻,恐怕命都保不住了。不过现在虽然抢救过来了,还是比较糟糕。高伟弘他妈和他大姐都在医院里看着呢。”
“救过来就好,那高伟弘人呢,他没在医院里守着?”
“他爹住院手术需要花钱,还要赶紧筹够钱做接下来的手术,他不得出去张罗钱啊。”我说。
“他能怎么张罗?找朋友借钱?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谁会借给他啊?”我妈对此表示怀疑。
“不然能怎么办?人总是要救得吧。我们家也没有钱,帮不了他。”
我妈顿了一下,说:“你等一下。”就回她自己的房间里。
过了一会儿,我妈把三个存折拿到我面前。
“这里边每个是一万块钱,三个总共是三万块钱。本来我存的是三年的定期,现在急用的话,拿出来先使着吧。”
“妈,这……”我知道这肯定是妈所有的积蓄了,平常她那点退休金一发下来就全部补贴了家用,根本存不下钱。
“先救人要紧,那是咱们小冉的亲爷爷。”我妈说。
我把这三个存折的钱全部取出来交给高伟弘,告诉他这是我妈的钱,也是我们家里尽全力能够拿出来的所有的钱。
高伟弘犹豫着,好像不知道该不该接,最终还是接下了。
已经请了两天假,再请下去,经理都该对我不满意了。我赶紧开始上班,想着下了班有时间或者晚上再去医院。
两天没来,手上堆积了一些动作,一上午紧赶慢赶,总算完成了差不多。这会儿离下班还有点时间,我想着趁下班赶紧完成。要是不行的话,中午就稍微加点班。
我刚这样想,电话就进来了。
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传出高红霞的声音:“云舒啊,就到中午了,你赶紧回家做好饭送到医院来哈。哦,对了,记得给我爹的病号饭要清淡点,我跟我妈的就比较无所谓了。”
“我还没有下班,下班了再说。”我说完就直接扣了电话。
我真的觉得心累,我也要上班啊,也要处理自己的事情啊,吃饭这样的小事他们自己处理不了吗?难道要我把工作放到一边,专门给他们回家做饭?我真的被气到了。
生气归生气,我还是不够狠心。抓紧时间忙完,下了班着急忙慌坐公交往家赶。
正是中午下班的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我扶着把手站在一个小角落,手和脚缩着,实在没有地方放。
这时,包里的手机又响了。我费劲儿巴拉地掏出手机,显示的还是高红霞的号码,我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手机从公交车的窗户直接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