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慧茗一席话滴水不漏,逼的苏吟秋毫无退路,手段何其的高明。
   方才苏吟秋出了这样大的风头,若是不想个法子打压,只怕从此之后,京都的青年才俊只知苏家有苏吟秋,却不知还有她苏慧茗。
   苏吟秋精通琴艺是她始料未及的,但涉及诗文却是她的软肋。上次在后院,她恰巧偷听到了苏吟秋和小弟苏望的谈话,试想一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白丁又怎么会吟诗颂词?
   苏吟秋紧张的捏着衣角,慢腾腾地站起来,秀美拧在了一起,频频向苏兰芝投来求助的目光。
   苏慧茗见状,心中不免窃喜,正要再推她一把,这时有个小厮急急匆匆的进来,低声在萧岸的耳边说了两句。
   萧岸一听,面色骤变,责问道:“诗文大会怎会凭空多出两个人来?你们是怎么办的事?缘何此时才来禀报?”
   那小厮慌忙解释道:“往届的诗文大会并未出过这样的情况,是小人疏忽了,若不是方才有人提点说是在后院瞧见了行迹鬼祟之人,小人也不曾细查,还请世子降罪。”
   “你的罪责稍后再论!”萧岸赶紧多叫来几个护院维持宴席的秩序。兹事体大,若是混进了什么心怀不轨之徒,伤了屏风后面的尊贵之人,只怕他有十个脑袋也担不起这干系。
   看来只能先将宴席暂停,一一排查。
   “抱歉,此次大会出了些纰漏,还请诸位拿出请帖以证身份,若有唐突得罪之处,稍后宴席结束萧某定会备上薄礼向诸位赔罪。”
   萧岸行为处事十分的周全,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在场之人都很配合,纷纷拿出了各自的请帖。
   其中当然也包括苏兰芝和苏慧茗。
   萧岸看了一圈,见人人皆有请帖,仔细一数却有不妥。
   他一共发出三十七张请帖,但此时却多出了两张。因这请帖并无姓名,又常有人买卖转赠,一时间也难以辨别何人可疑。
   “哥哥,我去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偷奸耍滑,混入我恭亲王府的别院!”萧清仪主动请缨,心里已然有了怀疑之人。
   她三两步走到苏吟秋面前,冷冷一笑道:“本郡主一看你就长了张猥琐的面孔,潜进我王府的别院只怕是图谋不轨吧?”
   苏吟秋许是被萧清仪的气势给吓到了,一屁股坐了下去,紧张舌头打结的,连连摆手:“不,我,我没有,不,不是我……”
   “是不是本郡主一验便知!”萧清仪见苏吟秋略有心慌,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劈手夺过苏吟秋手中的请帖。
   可两厢一对比,无论是字迹,印章还是纸张都与恭亲王府所出的请帖一般无二,这张请帖没有任何问题。
   竟然不是她!
   萧清仪虽心有不甘,可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颠倒黑白。
   查验过了苏吟秋,萧清仪又拿来了苏兰芝和苏慧茗的请帖。不过这回,请帖一上手,纸张的质地就露出了破绽。
   “好啊,连恭亲王府发出的请帖也敢作假,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这两个下贱的东西抓起来!”
   话音落下,四个虎背蜂腰的家丁冲上来将苏兰芝和苏慧茗二人押下。
   “冤枉!世子,郡主,我们是冤枉的!”苏兰芝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登时吓得腿都软了,面色发白,急急的哭喊,“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们没有做假,我们真的没有做假……”
   “铁证摆在眼前还敢狡辩!”萧清仪正好公报私仇,一巴掌抽在苏兰芝的脸上,“拖下去杖二十,赶出府门!”
   苏慧茗前前后后一回想,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连忙开口:“苏吟秋,是你……”
   “世子!”苏吟秋见状急忙忙起身,踉跄一步上前跪在地上,言词恳切,带着哭腔求情道,“请世子念在她们是初犯,请饶她们一回。”
   苏慧茗到罪的话硬生生的被堵了回去。
   萧岸心软,大抵猜得出苏兰芝二人造假不过是想借着诗文大会出风头,所幸也并未铸成大错,若是真的杖责二十,只怕会要了她们半条命。况且苏吟秋出面求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要给萧云深留几分颜面。
   于是息事宁人的摆了摆手:“也罢,今日以文会友本是雅事,不该见血腥,将二人赶出去即可。”
   苏慧茗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可一转念看清了形势,事已至此,能免于责罚已是万幸。若继续攀咬,苏吟秋自有萧云深庇护,最后吃苦头的还是她们姐妹二人。
   况且事实到底如何她也只是猜测,心中并无把握。
   苏家姐妹当众被驱赶出府,颜面扫地不说,不知有多少人看了笑话。
   本来被这番扫兴,诗文大会也该叫停了,可没想到萧清仪不依不饶,非要让苏吟秋当众出丑,逼着她继续作诗。
   就连屏风后面的那位也意犹未尽,饶有兴致的等着瞧好戏。
   苏吟秋被逼得快哭了,慌乱不安中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壮胆,等到双腮绯红,醉眼迷离,她才向萧岸讨要了笔墨纸砚,步伐轻飘的来到桌案前。
   笔是上好的狼毫,书写有力,张弛有度。
   挥挥洒洒写了几行,倒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苏吟秋先前喝的果酒入口清甜,后劲却很足,墨迹还未干,她便一头趴在案台上呼呼大睡起来。
   “我来看看,写的什么东西!”萧清仪见她失态,嫌恶不已,拿来一看念了起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还未念完,一旁的萧岸便满脸喜色拍案叫好:“妙绝妙绝!”
   萧清仪嗤之以鼻,颇为不屑道:“哥哥竟如此孤陋寡闻,此为前朝一位才子所创,并非她苏吟秋所写,她不过是偷了别人的才思觍颜卖弄罢了!”
   “我说的不是词……”萧岸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幅字,眸中光彩流溢,视若珍宝一般,“我说的是这一手绝妙的好字!”
   这笔字沉厚秀逸,笔意深远,大有前文坛圣手韩念之先生的文韵,但细看又更添三分清透两分高远,笔法已是妙入巅毫。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实在难以相信这样大气遒劲的字体是出自一个腼腆柔弱的姑娘之手。
   在这幅墨宝面前,他这个名盛京都的才子都有些自愧不如。
   恭亲王世子赞不绝口的字旁人自然好奇,引得一干才俊争相观摩,赞誉有加,当即便有人愿出高价买下这幅墨宝。
   奈何苏吟秋已然醉得不省人事,萧岸也不好妄自做主,只好先将苏吟秋送回了苏府。
   与此同时,另一边。
   萧云弈办完了差想起了一桩小事,回头对副将道:“徐海,去替我查一人,名叫苏吟秋,大约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最近几日刚到京都。”
   徐海闻言,惊讶之余面露难色:“将军,这……恐怕就不用查了吧?”
   萧云弈顿住脚,双眼微眯,隐隐有危险的气息。
   徐海唯恐将军动怒,赶紧解释道:“回将军,您可还记得回京之时,王妃说替您许了一门亲,是故人之女,您死活不同意,王妃无法便许给了二公子。”
   萧云弈眉宇拧了拧:“好像有这么回事……”
   徐海垂首,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女子便是苏吟秋,您未来的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