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湘西边缘,一个叫做南山凹的山村,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的人有些一辈子都没去过外面,每天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而且在这偏僻的山村里,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禁忌习俗,有些甚至让人匪夷所思。
十岁那年爷爷突然过世,我记得他死时,一双鱼肚白般的眼睛睁的老大,无神的看着前方,萎靡的嘴大开,似乎想要叫出声来,干枯的双手死死抓着老旧的床单,整个人呈痉挛状,似乎在死前看见什么恐怖的事情。
山野之人多迷信,这死后不瞑目,不是啥好兆头,这要是让村里那些长舌妇晓得,不知又得听多少闲言碎语。
父亲知晓这点,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睁开的双眼闭上,最后不知听了谁的主意,竟拿出家里的绣花针,一针一针将双眼缝合。
躲在门外的我看见乌黑的血染红针线,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淌出一行黑血,黑血顺着脸颊流淌,将他整张脸染成黑红色,加上他死前的渗人的表情,吓得我躲在门外瑟瑟发抖。
爷爷在家停灵三天,在这三天里,我脑袋里满是爷爷最后那张被血染成黑红色的脸,每当我经过棺材,看着那张黑白色的老人照时,都不住吓出一身冷汗,所以在这三天里,我尽量不去灵堂,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但有一件事,是我怎么也逃避不了的,那就是——坐棺。
这‘坐棺’说的是,人死上山时,需要有人坐在棺材上,用来正压闹事的主,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坐,要找命理邪乎的人才有效果。
那时我年纪小,身体还不足以坐在棺材上,所以只能整个人趴着抓住棺材。
随着主事的一声吆喝,锁啦鞭炮齐鸣,八仙齐呵,开始抬棺出殡。
我坐着的棺材,见棺材慢慢的抬起,心里很是紧张。
以前看村中其他人坐,当时还觉得好玩,但当自己坐上去时,才明白其中苦楚。
因为棺材是柏木黑漆制成,由于是刚做出不久,刚趴在棺材上,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这味道是黑漆混合尸体腐臭混合而成,熏的我只想作呕。
加之山路难行,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基本全是上坡,棺材也成倾斜状,这就导致我必须更加用力抱紧,几乎整个脸贴着棺材板,八仙抬着的棺材摇摇晃晃,生怕自己掉下来。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趴在棺材上的我,脑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现,爷爷死前那满是鲜血的脸,这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趴在棺材上,而是正趴在爷爷的尸体上,自己的脸正对着爷爷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吓得我一路精神恍惚。
路上摇摇晃晃,趴在棺材上的我,身体抖得如塞康似的,好在一路虽然摇晃,但没有啥事发生。
入葬,祭词,打卦,填土,一系列全完成时,差多已经是正午,太阳当头照着,晒的让人头顶欲裂。
回去的时候,父亲走在前面,我跟在身后,我们是按照原路返回的,我一边走,一边嚷嚷着:
“爷爷,回家咯,爷爷回家咯……”
这在我们称为喊魂,其喻义就是为了让过世的老人,记得回家的路。
爷爷是埋在村子对门的山上,所以回去的时候,是走山路回去,这山路因常年被村民砍柴,所以也不难走。
但这条路两旁都是些一人粗的大树,树冠密密麻麻的延伸,将这条路遮的严严实实,即使在这太阳当空下,这山路上也显得很暗,刚走进去让我整个人都感到凉飕飕的。
走在路上的我,一边喊着,一边看着两旁的树,突然一阵山风吹过,冷的我打了个哆嗦,而且在这山风吹过的时候,我似乎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喊声:
“尧娃子,帮我把眼睛弄开,我看不见路了”
这声音夹杂在山风里,断断续续,似有似无,有时似乎在耳边,有时却觉得在身后。
这突然的声音让我整个人一愣,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四周光线太过暗淡,并看不见什么。
“尧娃子,干什么,为什么不喊了”
父亲回过头,看我突然停下不叫,以为是快到村里,我小孩子心性使然,怕被别家小孩笑话。
“爹!你有没听得,好像有人在叫我”
我看着眼前的父亲,小脸有些不自然的说着,父亲听我这么说,满是疲惫的脸先是一愣,随后拍了拍我得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
“格老子的,别整天神经兮兮,都快到屋里,别整幺蛾子,这哪里有人在喊你”
被父亲这一巴掌拍的有些懵,随后在听,并没有在听见什么,这让我自己都认为是出现幻听,所以也没在意。
继续向家里走着,我依旧边走边叫魂,不过此时我似乎觉得自己身后跟着个人,但我好几次,突然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虽然没看见人,但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很累,全身的力气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般。
一路神经兮兮,左顾右盼,回到家里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母亲早早便了回家,已经弄了些剩饭剩菜,等着我们回去,见我们回来便对我说:
“尧娃子,回来了,快吃点饭!”
此时我哪里还有心情吃饭,直接回了句不饿,就跑进房内睡觉。
家里是红砖黑瓦房,只有两间正房和一个堂屋,父母住一间,我和爷爷一起睡一间。
躺在床上的我,觉得很累很累,整个人流着不符合常理的冷汗,诡异的是在这大热天我竟觉得冷,即使我盖上了两床棉被。
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子,想起回来时那突然而来的话。
“尧娃子,帮我把眼睛弄开,我看不见路咯!”
眼睛,眼睛,我口中不住嘀咕着,突然我浑身一颤,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眼睛?被针缝上的眼睛,我突然想到爷爷那被缝的眼睛,而且还是在这房子里。
被缝的眼睛,满是鲜血的脸,惊恐万状的表情,爷爷死前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我脑海,这画面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真实,以至于最后我似乎觉得爷爷的那张脸就出现在我面前,我猛然将头塞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爷爷死时的方向,嘴上不住嘟囔着:
“爷爷,别找我,别找我”
捂在被窝里的我,因呼吸不顺畅而大口喘着粗气,脑子也因缺氧而模糊起来,最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是被母亲叫醒,她看着捂在被窝里的我,第一反应就是我发烧了,连忙上前用手摸我额头,不过随后她又说:
“这娃子,又没病,怎么会出这么多汗”
我这反常引起母亲的注意,她连忙问我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将回家时的事和她一说,她听完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赶忙看向爷爷死前摊尸的方向,随后她对我说:
“尧娃子,你在这里,我去请刘先生来!”
刘先生是我们这里的阴阳先生,平时给别人看着墓穴,做做法事,在没事的时候就下田干活,在我们这里也算的上小有名气,我也见过他几次,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一般没事的时候,就会给我们将故事。
当刘先生来到我家后,看见我的第一眼,只见他那平时和蔼的面孔顿时一变,赶忙走到我面前,朝着四周喊了一声
“你个背时老不死滴,自己的孙子都害,我怕你是老糊涂咯!”
他这突然一喊,吓得我一哆嗦,连忙顺着他刚喊的方向看去,那正是爷爷死时的方向。
母亲也被刘先生这举动给吓着于是忙问:
“刘叔,啥子事嘛!”
刘先生叹了口气,然后沉吟许久这才开口说:
“你家尧娃子可能被酒疯子给找上”
酒疯子是村里人对爷爷的称呼,母亲当然也知道,她听这么一说,便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连忙恳求:
“刘叔,你得救救尧娃子,救救他啊!”
刘老头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了句:
“点灯的时候,我和尧娃子去看看,去问问酒疯子是不是真的失了人性,连自己孙子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