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不停地走着,但今天似乎走得慢了些。一下午总共才十来个客人,大家都匆匆而来,然后又着急忙慌地走了,这一过节都忙了起来,也没人陪她说个话。梅影有些百无聊赖,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怎么还没到五点?是她太心急,还是有些心慌,总是盼着天黑得快些。不要说梅影了,这满天下的人,哪个不曾矛盾过?嘴里说着不在乎、无所谓,可这心里都快要烧起来了。
梅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而坚持一份纯粹,是为了得到一份没有杂质的爱,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在男人心目中那孤傲高洁的声誉,又或是不想被别人戳脊梁骨,被人低看成“坏女人”。人哪,说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纯粹,即便是自己认定的真爱也不敢去追求,太多太多世俗既定的框框都跳不出来,还谈什么漠视红尘、跳出三界。
梅影也在心底里嘲笑着自己,原来她跟别的女人没啥两样,做事还是瞻前顾后,她没有勇气冲破那些俗尘理念,去获得自己的爱情。她还不如林雨默勇敢,至少他敢于表白,至少他敢于将真正的哀伤示于人前。而她梅影,却总是在过去的伤痛里徘徊,怕再次受伤,也怕那些别人嘴里溅出来的唾沫星子。
悲哀的女人哪!难怪被冠以弱者的称呼,难怪是祸水的代名词,连抗争的权力也无力去争取,也是活该!幸福来敲门了,却还一味地紧闭着。她还是放不开自己,还是不够豪情洒脱,还是做不了“坏女人”。
每一次看《水浒传》,她都觉得潘金莲挺冤的,要是在这年月,出去偷个情,找几个帅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换做哪个女人,也不愿意去跟那一堆浓缩的五花肉睡一辈子啊。世事变了,可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依然束缚着人类的行为,尤其是对于女人,这个世界还是不公平的。
正在思绪纷乱间,手机响了。看来林雨默比她还要焦急,已经打来电话问要不要在一楼大厅等她,说是包间前天就订好了。梅影拒绝了他的等待,无论是什么约会,那么男人是该早到的,女人理当姗姗迟来,这点权力女人还是应该享受一下的。
梅影依然抑制不了心内的激动,这几天来,一门心思就在想着穿哪套衣服,一别十二年的约会,自然是要精心打扮的。从前冷旭说她穿鲜艳的衣服好看,可是冬日里的衣服大多都是冷色调,找了一件浅灰色的羊绒紧身裙穿在里面,配上一件黑色长大衣,系一条蓝色印花的长围巾,脚上还是长靴。她觉得以林雨默的岁数,她不应该穿那些俏皮的衣服,她要穿戴得成熟稳重些,不想让人家看出他们之间年岁的差异,更不想让别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梅影到了,虽然这两天雪已经停了,寒风却更见肆虐。林雨默站在酒楼外等她,还是前次那件黑色的大衣,梅影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林雨默和冷旭,会将这单调的黑,穿出男人的极致来。林雨默应该比冷旭的身板更魁梧一些,她不敢直视他健硕的身材,他的身体绝对能让任何一个女人浮想联翩。
只见他伸长了脖子留意着每一辆出租车,他的脸都有些冻红了,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取暖。真是的,这么冷的天他居然,男人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他跟冷旭一样,执着得可爱。
酒楼外有几个卖花的小姑娘,因为不许她们进门,她们就常年在门口兜售。林雨默看到她了,走过来给她开着车门,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就要往里走,在那一刻,连梅影也觉得他的举动很自然,很合情合理,一点都不别扭,似乎他们已是相恋多时的情侣。那几个卖花姑娘很有眼力,一呼啦全过来围着他们。
“先生,给这位漂亮的姐姐买束花吧。”林雨默自然是非常愿意的,一脸笑意地就要往包里掏钱。
“小姑娘,这位先生不买花,他喜欢采花,哈哈哈。”梅影边说边笑,自顾自地往里走去。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拿男人取乐的习惯了,说完还朝林雨默调皮地伸了伸舌头。若说她坏,她骨子里的确是“坏”透了,还真是有着做“妖精女人”的潜质。
林雨默顾不得买花了,走上前来一把拽住她,也不管酒楼里还有那么多人,用他性感的唇附在她耳边问道:“丫头,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梅影也仰起脸笑着问他:“那我可以理解成是你先勾引我吗?”
“我你个臭丫头,还是这么喜欢贫嘴。”林雨默说完更紧地搂住她就往里面的包间走去。
这一年多来,梅影倒是越来越喜欢海鲜的清淡了,也喜欢这里高雅又极富情趣的氛围。老秦每次请重要的客人也来这里,上次林雨默的接风宴就在这里,相隔一个多星期,又来到同样的地方,他们两人的心态倒是有了巨大的转变。
这里每一个包间都以一处风景胜地,或是名花名草来命名,经过上次那个“国色天香”厅时,梅影还从那门缝里瞧了一眼,这里的生意真是好得不行,就是平日里也是天天爆满,更别说周末了。看来这世上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都学会了享受。挺好的,人不光只为了钱服务,人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是钱为人服务了。
从前跟老王来时,他总是爱选什么“富士山”又或是“香榭丽舍”之类的包间,他觉得洋气的名字常常遭遇梅影的打击,她偏喜欢一些清新淡雅之名,看来林雨默还是懂她的,特意选了这间“江南水乡”厅。
一进入包间,墙上全是一副副河湖交错、水网纵横的水乡墨画。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实在是如梦如幻,犹如身置其中。梅影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包间来用餐,心情在踏入的瞬间豁然开朗,很是舒爽。包间里的暖气很舒服,梅影放好包脱下大衣,林雨默接过来替她挂在墙上的衣帽钩里。对于男人的殷勤,梅影已是见惯不惊。
服务员过来点菜了,林雨默也脱掉了大衣,里面着一件羊绒毛衣,暗红色带条纹的毛衣让他看起来跟十二年前一样,他应该是勤于锻炼的,不像老秦那种贪于享受大腹便便。他的身材太好,即便一件很普通的衣服,他也会穿出别样的韵味来。不能多看他,她已经很久没触摸过男人的身体了,林雨默性感的身体,于她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埋下头来,认真地看着菜单,点了几个平日里爱吃的,叫了一瓶红酒,把烟拿出来放在桌上。她感觉服务员用异样的眼光瞧着她,心里有些不爽,这里她太熟了,服务员多半都认识她,那种眼光里只有三个字,“坏女人”。
瞪了那女孩子一眼,悠然地将烟放于指尖,她非常享受林雨默为她点烟时的专注,忍不住就朝他脸上喷了一口烟圈,弄得他又有些冲动地想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梅影轻轻推开了他。
“丫头,我后天就要走了,真想把你装在行李箱里一块儿带走。哪怕每天跟你说说话也是愉快的。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工作,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时,能够让自己开心的事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病人,疯狂工作的病人,一停下来,似乎手脚都无处安放,可是一见到你,我忽然间想要找回那种遗失了的快乐,而你,就是那一剂良药。”林雨默温情地望着她,热切地说着。
“老林,这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华佗再世,何来妙手回春哪,你太高看我了。你不是还有老婆孩子吗,她们也可以慰籍你啊,她们才能真正让你药到病除,我算啥子嘛,一个满脑子里只有钞票的小女人,我抚慰不了你的心。”
此时的梅影是真真地明白了,林雨默不是请她来吃饭喝酒聊天的,他是来向她傾诉的,她可以确定他已经喜欢上她了。这一切在她的意料之中,也有些超乎了她的意料,不过十天时间而已,他炽热的话语里透出来的,却仿佛是一种对她久远的思念。
点好的菜很快都端上来了,梅影中午就只吃了个蛋糕,此时只想大快朵颐,先把肚子垫垫再慢慢地品酒。看着林雨默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了。
“老林,你发什么呆啊?还念“往生咒”不成?我替你念哈,一切胎生、卵生、息生,来从虚空来,还归虚空去,往生再世,皆当欢喜。南无阿弥陀佛!好了,开吃吧。”梅影念完扯了扯林雨默的袖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丫头,你懂得还真不少,这也会念,真不知你这小脑瓜子里还装了些什么。”林雨默转过头来定定地望着她。
“我懂什么啊,还不都是小说里看来的,汪曾祺的《受戒》,那里面的和尚吃猪肉都不瞒人,每次杀猪还在大殿上杀,不过他们跟平常人家还是有区别,就是多了给升天的猪念咒这一道仪式。那里面的和尚还娶老婆呢,其实飘逸着人间烟火味的宗教环境,还是很人性化的,体现着人们的生活欲望与自然情感。要是这世上能有这么个尼姑庵,我倒是极其愿意出家的。老林,你知道吗?从前我念书时,还真给自己取了个空灵的法号,嗨,我这人还是凡心太重,这几年来满脑子都是钱,不过还好,还有一年多我就可以回家了。”
林雨默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听着她的娓娓道来,她的话语里总是透着不同的见解,她的谈吐的确不俗,她的身体里到底还潜藏着多少的能量,为什么她只需要只言片语,就能把他带到另外一个世界。
那里有泉水的叮咚,有满山的花儿和草儿,有葱茂的树林,有淡然漫步的云儿,有欢快地曼舞着与花儿低诉的风儿
真美啊!如果再有个她这般的可人儿与他携手相伴,她美妙的话语胜过大自然里所有的天赖,她身体里散发出的幽香,又岂是俗媚的花儿所能媲美。心念及此,已令他深深地迷醉而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