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街道依然喧闹,在街灯还没亮之前,这些喧闹似乎在为夜帘的拉开奏着序曲。那一个个流淌的音符就好似一群欢快的精灵,给今夜的梅影带来了愉悦,刚才的眼泪将她的内心彻底洗净,那些奔涌的泪水如山涧的清泉,把她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涤荡得干干净净。从此以后,她只做她自己,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她来到这世间的初衷,肆意挥洒自己的真性情,她的身体与青春岁月如何安放,自己说了算。
命运是个什么东西?不能吃也不能喝,就让它见鬼去吧!她的命运在心里,在脚下,在手中,她要靠自己去走出一片天来,哪怕最终会摔得灰头土脸,她也甘愿!去他妈的纯洁,去他妈的传宗接代,去他妈的好女人、好媳妇,这些缠绕于人们几千年的桎梏禁锢了人类对于一切美好情愫的追求与向往,她要做个真正的女人,以灵动的风情去魅惑男人,以不羁的豪放去寻觅让她倾心的爱侣,如果爱他,就给他,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倾其所有吗?她的心,她的身体,只属于疯狂。
太过平淡的生活,太温婉的爱情不适合她,她需要一匹烈马,驮着她在如血的残阳下奔驰,她喜欢那种追风的狂野,她想要一个与她有着同样情怀的男子来与她共享这万世豪情!
缓缓地推着自行车,一路的思绪引领着她已到广场了,毛主席依然在微笑着对她挥手。她想起了那一夜的冷旭,他那双清亮的眼,还有他对着毛爷爷发的誓言。是啊,没想到,他那“一生一世”的誓言,跟这一场婚姻一样,也崩塌在她的不洁之身里。
梅影摇摇头不禁苦笑,她不能怪他,因为他活得太认真了,他太在乎她了,除了她的心,还有她的身体。为了帮哥们儿打架,为了江湖情结,他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他就是这么个纯粹的男人,他就是这么地至情至性,梅影想对着天的另一方大声喊叫“冷旭,你还好吗?,我很想你!”
她的确是想他的,这几个月来她努力控制着对他的思念,她在为了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的路上奔波着,可终究一切都是徒劳的,她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她觉得不是自己失败了,有太多太多的约定俗成的理念和衡量道德的标准是她永远打不破的。
冷旭对她的爱里是没有一丝杂念的,梅影时时都对那一晚自己燃烧的欲望感到羞愧。他的笑容永远那么迷人,那么纯净,永远地牵扯着她的心。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相见的那一天,如果她跟周凯离了婚,是不是又可以在心里埋下一些小小的期许呢。她真的不知道,在今天之前她还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她并不是个滥情的女人,她的离开很显然是无奈的。
每天在夫家忙着学习打理各种杂物,她已经很久没回家看望自己的父母了。昨天妹妹来单位找她时,一说到父母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她心里是很担忧的。可她又很清楚父母的倔强,他们不会轻易告知她的,他们不愿意去搅扰了她在夫家的生活,以免让周凯他母亲找到更多的说辞,而后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
每一次回到家,进宿舍大门之前,杂货店的老板娘总是会笑咪咪地跟她问好。可是今天,老板娘居然没有笑,表情有些凝重地问了她一句,“你还是小梅姑娘吗?怎么瘦成这样了啊?要不是瞧着这自行车眼熟,我还真不敢叫你呢。你怎么才回来啊?快回去看看吧,家里应该没人吧,一楼的小赵知道,我也是才听说的。”
“老板娘,怎么了?说话干嘛神神秘秘的,你是说我家里吗?这个时间怎会没人,我妈肯定在炒菜呢。先上去了哈,如果家里没酒了,我一会儿下来买哦。”梅影推着自行车向车棚走去,隐隐还听得老板娘在后面喊她“小梅姑娘,你还是先去一楼找赵阿姨吧。”
感觉老板娘今天说话怪怪的,没有再回应她,架好车急冲冲地就往家跑去。走到楼梯口碰见了李阿姨,看着李阿姨惊诧的表情,打过招呼她笑了笑,仿佛所有的人都认不出她了,但是李阿姨那惊诧的表情里除了对她容貌的改变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惊诧之后的一种莫大的忧心。
“小影,你还不知道吧,怎么跑回家来了,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医院吗?真不知道他们俩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唉!”正准备下楼的李阿姨又转过头来对她说着。梅影一下子蒙了,这怎么又出来个医院啊,还有最后那一声“哎”是怎么个意思啊,心里一阵突突地跳着,抱着她的纸箱,抓着手里的钥匙用飞一般的速度到了家门口。
家里异常安静,没有麻将的声音,也闻不到妈妈炒菜的香味,在往常,这个时候应该很热闹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晚饭,还有爸爸妈妈和妹妹的絮叨声。没来由地,梅影心里一阵慌乱,再回想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她的脚开始发软,开门的时候手也在发抖。
一个人都没有,死一样的沉寂笼罩着这个家,放下箱子,梅影发了疯似的就往一楼跑去。
“赵阿姨、周叔叔。”她急促地敲打着赵阿姨家的房门。
“小影啊,你可算回来了,真是的,都瘦成竹竿了,瞧你一脸的汗,快进来喝口水。你爸被送进医院了,前几天就不舒服,老说胸口闷,你爸也真是固执,早就该去医院捡查身体了,只是说没事。今天下午上着班就倒地下了,看你爸晕倒了,你妈急得一阵呼天喊地、捶胸顿足,在送你爸去医院的救护车里也晕了过去。平时看他们俩也没啥毛病啊,就最近有时候打着牌就说人不舒服,岁数也不大啊,怎么会这样啊。我那会儿就给你妹的单位打了电话,你那大卖场又没电话,估计她还来不及通知你。周凯家也是的,连个电话也不装,有个事吧,一时半会儿又找不见你人。你周叔也在医院里,这不,我回来做了些吃的正要给他们带过去。”赵阿姨一边装饭盒一边焦急地说了一大堆。
梅影一下傻了,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狂涌,“赵阿姨,那我们赶紧走吧,我也太不孝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过。从前也见他们说胸口闷,可每次他们一会儿就没事了。每一年你们厂子里体检身体不都说没啥毛病吗?怎么他们就一起犯病了呢,我这一时之间真是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
“唉,你爸啊,就是个倔脾气,还体检?这都有好几年不去体检了,说什么本来好好的人只要一进了医院,总得给你整点毛病出来,后来你妈也随着你爸都不去体检了。看样子应该是心脏上的毛病,这病啊,不发病吧还真察觉不出来。咱们走吧,也不知情况好转了没有,估计你妹妹都过去了。”
提着赵阿姨手里的饭盒,拉着她往医院跑去。出了巷子口,正是下班时间,大街上人潮涌动,连个出租车都叫不到。梅影感觉一秒都不能再等了,把饭盒放在赵阿姨手里就独自朝着医院跑去。
到了,终于到了,按着赵阿姨说的找到了离她家不算太远的医院里。这一路狂奔,梅影的衣衫已是湿透,眼睛里满是额头上流下的汗珠子,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她气喘吁吁地找到了一楼的急诊室。
这是在干嘛啊?黑压压围了一群人,她都是认识的,全是父母厂子里的人,有一多半都是住一个院里的。好些人都表情很悲伤的样子,莫非是爸妈的病情不太乐观?拔开人群,看见梅林站在最前面,正用手抹着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她一把拉着妹妹。
“妹,你哭什么啊,爸和妈好点了没?”
“姐,你总算来了,医生说爸和妈都有心脏病史,下午爸在单位就晕倒了,在送爸来医院的路上,妈也昏过去了,我也是赵阿姨通知我的。你看,都抢救了这么久,也没个医生出来说一声,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着妹妹一脸的泪水和愁容,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她们两姐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予以彼此力量,她在心里乞求着上苍的垂怜,千万不能让如此深爱她的父母出什么意外。
“爸和妈都有心脏病?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平日里他们吃的药不都说是一般的维生素吗?爸老是说胸口闷,可过一阵不就没事了吗?妈怎么也一块送来抢救了啊?我这段时间没有回家,你也不好好看着他们,你昨天来单位找我时,也没说他们身体的状况这么糟糕啊。”
“姐,我怎么看着他们啊,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妈也一惯听他的,我们说的话都没用。上次周哥不是要带他去医院检查吗,他一听到要去医院就忍不住要发火,还说从前爷爷和奶奶都是拿给医生折腾死的。虽然现在爸的脾气不似从前了,但你也晓得爸发起火来有多吓人,后来周哥还不是很无奈地就走了。”
是啊,她的老爸她当然最清楚了,发起火来天王老子都不管了,会跺脚,会大声地呵斥,脑门上的青筋还会一股股地跳得历害,眼睛里的火会在瞬间将人吞噬。这些她都见识过,所以那一次她不敢亲自回来劝老爸去做检查,只叫周凯回来去游说他,可最终还是败给了老爸的固执。
站在急诊室外,梅影还是被搞得一头雾水,前一个月不还好好的吗,妈妈还教她怎么煲鸡汤,爸爸还一个劲称赞周凯他爸送的酒味道醇香,怎么这就一块儿进了急诊室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她要去找医生问个明白。
梅影走进急诊室,她终于看到爸爸和妈妈了,他们分别躺在急诊室里两张床上,她不清楚医生手里拿的是什么,只一个劲地往爸和妈的胸口压了又压,不行,不能让他们这样折磨挚爱她的双亲。她愤怒地冲到那床边,一大帮医生护士将她拦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你们懂不懂科学啊?你们哪里是在抢救,分明就是在给我爸妈上刑啊,他们被你们折磨得都不能动弹了,你们走开啊,我要跟我爸我妈说话。”梅影说完,一头就要向爸爸妈妈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