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躺回到床上,所有真切的疼痛都向她袭来了。丹姐无比怜惜地给她抹着泪水,那一滴滴冰凉的泪水落到了她的手心,她感觉到了这湿湿的液体。她算是彻底清醒了,冷旭走了,他们的孩子也没了。
他永远地离开了,就连他在她身体里留下的那一点念想也永远消失了。今后再没有人陪她数星望月,再没有人共她听风沐雨,她的世界因为他的离去又回复到从前的清冷孤寂,她的一颦一笑再无人来欣赏。
“姐,他的后事?还有他父母那边怎样了,两位老人家怕是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怀孕又流产的事,这样会加剧他们悲伤的。一会儿我把钥匙给你,你帮我去拿给他们,再把我的衣服带过来吧。我已经这个样子了,实在不忍再见到两位老人的伤心欲绝,一看到他们,我怕自己也难以控制情绪,这无非是让他们再一次想起已逝的儿子。姐,冷旭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有一个存折,是他这些年在外面挣的辛苦钱,你替我还给他母亲吧,冷旭这一走,两位老人就孤苦无依了,虽说都有退休工资,但人不免有个三灾八难的,那些钱让他们请个保姆来照料他们吧。”
梅影说完又是泪如雨下,丹姐也很无奈,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无济于事。强子站在床边一直没吭声,见她和丹姐说着话,他默默地走了出去,可能是去找医生打探她的病情吧。
“影子,这两天我和强子轮流看着你,他很内疚,一直也在哭,你知道的,他和冷旭几乎是不流泪的人。强子让我跟你说,他想要照顾你,他说会弥补给你造成的创伤,今后随你回成都去生活,免得你在这里触景伤情。”
“姐,你了解我和冷旭这一路走来多么地不易,我不会再嫁人了,也不会再谈恋爱了,虽然我和冷旭还差那么一道手续,但他永远是我丈夫。何况我一看到强子就会想起冷旭,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也不会接受他的照顾。”
“影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你现在的身体可不比从前,你瞧瞧自己都瘦成啥样了,你这弱小的身躯如何去撑以后那么漫长的岁月,还是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好些。毕竟我们几个人还是知根知底的,这样我也放心些,强子也有能力来照顾你,这间单人病房也是他托了关系办下来的。真的,我不想你再去摆什么地摊,太辛苦了。妹儿,你说呢?”
丹姐心疼的说着,梅影知道丹姐是为她好,可是她真的不想再找男人了,也不愿意接受强子的照顾,她不会让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陪她一生的。这一切都是命吧,生命里的两次流产都注定离不开丹姐的照拂。
正要回丹姐的话,强子走了进来,丹姐端着那碗粥说是去找地方热一下,强子走到床边,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着话,梅影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了。
“影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不哭了好吗?不要再恨我了,好吗?冷旭走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不是,所有的后事我都办妥了,过两天就下葬,并且公安局已经立案侦察了。墓地也买好了,我以他父母的名义叫人刻了一块碑。厂子里的人就是嘴碎,这么快就让他父母知道了,昨夜里我劝了他们一宿,你的事我没敢说,只说你受了刺激情绪不好在医院里观察两天。”
“强子,冷旭已经没了,还立案?立案有个屁用,就是抓住了又如何,就是那些人都被枪毙了又能怎样?能把冷旭换回来吗?你看看你那酒吧里都是些什么货色,差不多都是些青皮孩子和社会垃圾,一个个都他妈不学好,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去做这种营生,还搭上了冷旭一条命,我都为他冤得慌。你前些日子盘出去不就没事了吗,现在说这些,都他妈是废话!”
梅影又坐了起来,双眼喷着怒火,冷冷地看着强子。
“影子,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样来弥补都不过份。我问过店里的伙计了,那晚他去劝架时,可能地有点滑,那些人又砸了些酒瓶在地下,他被那几个互殴的推攘了几下,就撞在那柱子上了,躺了有一会儿自己又起来了,还跟几个伙计说没事。我不是很快就赶回去了吗,他还说感觉奔波了一天有点累,他不想一脸倦容地回去见你,说是喝点酒解解乏,后来我们就在包间里喝酒。哪知他喝着喝着就说不舒服犯困,我看他脑袋都开始搭拉下来,就陪他出去叫车,刚走到门口的堤沿上,他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了,鼻子里还在往外冒血。影子,我到现在都很难相信他竟然就这么走了,从前他那么厉害,我们打了无数次架,只有别人受伤的,谁知这一次他自己却”
“他又不是铜墙铁壁铸就,他也是凡胎肉身好不好,说不定刚好撞在了他的死穴上,真不知当初你装修那么几个柱子来干嘛?自己的店还容得别人给你搞创意,是准备用来跳艳舞还是耍杂技啊,莫名其妙,还要立在大厅四周,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梅影说完转过身去蒙上被子再也不想看到强子那张脸,她在心底里恨极了他,如果前一阵把店盘了出去,哪里还有这样的不幸发生。
梅影蒙着被子,越想越悲催,又是一阵嚎啕大哭,他走了,他真的抛下她走了,难以面对他的离开,她无法直视自己凄凉失落的内心。
从他生日那天算起,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才半年多,这看似短暂的六个多月,他却给了她不止五百年的真情挚爱,所有的过往,还那么清晰,而随着他的离去,她要逼迫自己去模糊从前,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可是这段爱里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撕心裂肺,逃也逃不开!
“影子,来,起来把粥喝了,我现在就过去给你把衣服拿来,也去安慰一下两位老人家。你跟强子再聊聊,我晚些过来陪你。”丹姐说完就拿着梅影给她的那把钥匙走了。
看着丹姐放在床边柜上的那碗粥,她哪里有胃口有心思去喝。强子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跟前,定定地望着她,端起那碗粥想要来喂她。
“不必了,放下吧,我自己喝。你把墓地的地址给我,等我出了院就去看他,再者我不想碰见他父母,我总感到他的离去我也有责任,如果前一阵答应他买了电话,我就可以随时找到他,我就可以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次打不通我就打一百次一千次,甚至一万次。有我在,他不会去强出头,也不会呆在你店里喝酒,本来那天是想告诉他我怀孕的喜讯,然后大家一起在外面吃饭庆祝一下,你们赶回来的时间我差不多刚和丹姐吃完饭,如果那时去找他,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都怪我,我也被钱迷了心窍,总想着以后开了店赚到钱再买的,他是被我们两个人害了,我哪里还有颜面见他的父母。”
梅影也开始深深地自责,一天没跟冷旭在一起,她竟然就真的把他弄丢了。
“影子,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后我来照顾你,好吗?请你答应我,好吗?我和冷旭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从小玩到大,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弥补,好不好?等所有一切都处理完了,我陪你回家,还是按你的意思来开火锅店。我很清楚他有多么爱你,现在他走了,让我来继续他未完的爱,行吗?“强子再一次想要来握梅影的手,他的眼里有一种切切的期盼。
“强子,你要搞清楚,他的女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我宁愿我们回到从前,回到最初的童贞,回到我们那一夜在学校竹林边行结拜之礼的时刻。知道吗,强子,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仅仅十几个小时的光阴,却已是沧海桑田。他走了,他带走了我们的曾经,他让我的世界一片荒芜,我装不下你,真的,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你,是他最铁的哥们儿。”
“影子,我不是哎,叫我怎么说呢?我不是说现在要你怎样,我可以等的,这么多年我没有对谁动过真情,这次见到你,我真的”
“强子,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合适吗?冷旭尸骨未寒,你却在觊觎他的女人,你算什么铁哥们儿啊?”梅影坐直了身子,眼里燃烧着怒火。
“不是的,影子,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想好好照顾你,我不想你再出什么差错。看着你日益清减的容颜,我也心疼啊!冷旭可以爱你,我为什么就不能?我不愿意你再受苦,我不愿意我的哥们儿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骂我没照顾好你。”
强子越说越激动,梅影不想听了,即便冷旭已经离开,即便她脑子里空旷一片,他却早已存活在了她身体里,难以抹去。
“你走吧,去好好打理你的生意,盘出去的店也收不回来了,酒吧以后不要再开了,那是个是非之地。你是我的结拜大哥,我也不想你出差错。今后再想想做点别的什么吧,火锅店不用开了,我休息几天就走。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要离开,去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去一个能渐渐忘掉他的地方。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因为我总能从你身上看到他的身影。他父母那里,你要好生安抚,冷旭给我的存折我让丹姐拿给他母亲了,两位老人家今后就拜托你了,你要常去看望他们,听明白了没有?”
“影子,两位老人的事不用你说,我自会好生照料,等冷旭的后事办完了,我就去给他们请个人,工钱我来付,隔三差五的我会去看他们,我会把他们当做自己的父母来赡养,就算以后我陪你回了家,我还是会每周回来看他们的。”
“强子,咱不说这些了,我累了,有丹姐在这里照料,你不必再过来看我,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先把粥喝了我再走,行吗?其他事咱先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喝完就躺下睡吧。我给你带了些舒服些的衣服和洗浴用品,一会儿输完了液起来洗个澡,这个病房的卫生间有热水。我在外面去待着,等汪丹来了我再走。”
强子把包里带来的那件比较宽大柔软的衣服轻轻地给她放在床头,又望了望她就拉开门出去了。
梅影知道强子是不放心她,那晚她要在医院撞墙寻短见令他和丹姐心有余悸,梅影不想再去说一些让他们放心的话,但她不会再寻死觅活了,有一些冲动一旦过去了也就会消失。
她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盘算,她也不会接受强子的照顾,她要给自己一个新的视界,她要尽快从伤痛里走出来,以此来遮掩这满目的苍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