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黑了,她没有去找旅店,在街上晃晃悠悠转了一下午,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决定去赌一次,总好过望着天空发呆等死好。天上是没有馅饼会掉下来的,就是有,也只是些干巴货色,没准儿牙都会啃掉。凡事还是需靠自己的,就是喝到吐了,她也必须要挣到回家的路费。
一想到酒吧,梅影突然想喝酒了,若真如那老板所说喝酒还能赚钱,那她何乐而不为呢?不就是挣几个小费吗,有什么大不了,从前在强子的酒吧里她也给过那些小弟的,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拿出老板给的地址,又花了五块钱,坐上三轮来到了八角街。
八角街真热闹,夜里也是如此。这是围绕着大昭寺修建的一条拉萨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的建筑大多是白色的,只有仓央嘉措从前的密宫,如今的玛吉阿米酒馆是一栋涂满黄色颜料的小楼。相传当年仓央嘉措和玛吉阿米就是在此处相遇,为此仓央嘉措写下了著名的《在那东方的山顶上》。“在那东方高高的山顶上,升起一轮皎洁的月亮,未嫁娇娘的面容,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藏语里,玛吉阿米就是未嫁娇娘之意。梅影没有走进去,但感觉这是一个很有艺术氛围的酒吧,站在街边都能闻到那屋子里透出来的浪漫气息。无奈如今她包里没有多余的银子了,万一今晚这一把赌输了,还得把仅剩的散碎银子留着打电话。等赚到了钱,再来此间喝酒也未尝不可。
在街上寻了半天,终于看到那家酒吧了,还是有些犹豫,她在心里挣扎着,站在酒吧的对面街口,望着酒吧外面缠绕的霓虹灯,那些灯不停地眨呀眨,似乎是在引诱她,她拉着旅行箱来回踱着步,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Hi,girl。”一个年轻的老外走过来跟她打着招呼。
梅影笑了笑算是回应了他,拉着箱子的手有些发抖。七八月份是拉萨的春天,夜里一点都不热,可她竟微微地冒着汗。
“Haveadrinktogether?”老外在邀请她一起去喝酒。虽然梅影不是个好学生,但这些基本的英文她还是知晓的。想当年为了考大学,她还是蛮拼的,死记硬背了不少呢。
“okok!Ialsojustthirsty。”梅影有些慌不择路的感觉,居然说自己口渴,那老外满脸笑意地上来帮她拿箱子,她也就随他一起进去了。
看来他来这里不是第一次了,老板盛情地招呼着,酒吧很热闹,但不吵闹,里面还有几个包间传来歌声,隔音效果还挺不错的,只是隐隐约约能听到,大多都是藏歌,还蛮合乎此间的氛围和藏式装修风格。
梅影把箱子放在老板的柜台里,将老板拉到一边跟他说了是他朋友介绍来的,老板对她挤挤眼说了一句”懂得起”,转身就去给他们拿酒了。
“Hi,girl,whatwouldliketodrink?”老外在问她要喝什么酒。
“I'lldrinkwhatyoudrink。”梅影的心太慌乱了,居然随他做主,万一人家要喝烈酒呢,不是三两下就把她灌翻了,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说红酒了。
“Theboss,beer。”老外叫了啤酒,梅影松了口气,啤酒她还从没喝醉过。但又在心底里思忖着,这是要喝多少才能拿到回扣啊,不如叫点贵的酒来喝,刚要抬起手来叫老板,又有几个老外走了进来,他们互相拥抱打着招呼,看样子是先前领她进来这老外比这几个人先来拉萨,他们准备一起去爬山的。反正梅影断断续续听懂了些,也知道他们都是英国来的。举起的手只好放下了,因为他们又要了些啤酒,难怪老外都那么牛高马大的,敢情全是啤酒催出来的。
“你好,小妞。”一个刚进来的老外拍着她的肩用很蹩脚的普通语跟她打着招呼。梅影转过身子来笑着回应他,又举起酒杯跟他干了一杯。其实外国人喝酒很芷雅很斯文,他们不似中国人般喜欢豪饮,他们也很少碰杯,话到开心时便同时举起杯来,也没有谁去劝酒,就是很随性且随意地喝。如果他们喝红酒,真不知要喝到啥时候。
梅影也懒得去叫酒了,反正老板说只要她多叫点啤酒,还是会给提成的。坐在吧台旁,因了心底里的郁闷猛灌了几杯,那些老外叽哩呱啦地说了些什么倒是越听越糊涂了,索性一边跟老板聊天一边慢悠悠地喝着。那几个老外或站或坐的也倚着吧台,大厅里人也不少,四处散落而坐,各自畅谈。
时不时地,那个先前引她进来的年轻老外也过来跟她聊几句,还亲吻了她的脸颊,赞美着她的可爱,她也就似懂非懂地不停点头,对他们的名字根本没兴趣,也懒得去做自我介绍。
总之“yes,ok”或“no”,还有“嗯”“啊”,这几个基本词汇是全世界通用的,如果他们实在听不懂,用肢体语言比划一下也无大碍,哪里还用学什么英文,又不去外国打工,就在此地跟他们喝喝酒顺便赚点他们的银子就行了,看这些老外身上那么多毛,估计外国的月亮也是毛月亮,哪有咱中国的月亮那般皎洁明亮啊,想着想着不禁偷偷地乐起来。一开心酒兴也刹不住,又让老板拿了一些酒。
不知道喝了多久,这几个老外已经有些神思倦怠,梅影估摸着他们要回旅店了,她也不清楚要给她多少小费,更不好意思问别人要,看着他们一个个起身,她反而转过了身子故意跟老板说着话以此掩饰自己的窘态。
跟她一起来的那老外过来结账了,搂着她的肩有些醉意地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这句话梅影听懂了,一个劲地摇着手,见他结过账又从兜里拿了些钱出来,果然不错,他把钱放到了梅影手里,又在她脸颊旁亲了一下,说是他们的人还没来齐,过几天再走,明晚继续在这里喝酒。
梅影领会了他的意思,跟他挥手道着晚安,还说明天见。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钞票,竟是不敢松开,生怕一阵风来,将这几张钞票刮走似的。
看着他们走远了,老板给了她50块回扣,她有些羞涩地收下了。摸了摸胸口,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了下来,是的,她有点紧张,还微感茫然。平生第一次以陪人喝酒的方式挣钱,不知道究竟是错还是对。
看见老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终于鼓起勇气摊开手,迫不及待地就要数那老外给她的钞票,她急切地希望钞票上的四大伟人做为她人生的灯塔,为她指引迷航。正要开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站到她的身旁,手撑在酒吧柜台上,弯下身子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妹妹,很能喝嘛,我起码出来了不下七八次,每次都见你在举杯。还跟老外打得火热,英文说得不赖哦,怎样?去我包间陪我几个老哥喝几杯,行不?”
梅影抬起头来打量着他,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戴着金边眼镜,身上穿的全是高档货,个子挺高,脸圆圆的,肤色白嫩,跟那些整天奔波在外的人根本不一样,他一定有自己的办公室,每天翘着二郎腿不是签字就是接电话,空闲时品品茶,或者还跟女秘书调调情。
听他口音像是西北人,梅影很感谢大学生涯,南腔北调她总是一乍耳就能听出来。这男人说起话来还蛮中听,有力度。样子嘛,还行,不难看,保养得不错,举止也算有风度。
“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我能喝,万一我糊弄他们举的是空杯呢。再说了,我都没见过你,看你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戴着眼镜还这么贼眉鼠眼的。”
梅影把钱放进兜里,装作对他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端起酒杯自顾自地喝着。那男人一点不生气,还是笑眯眯地望着她,专注的眼神好似在研究着什么。
“我脸上有金条啊?看得这么专注。我问你,跟你喝酒有钱没?我要挣路费回家。”梅影又转过身来问他,她说话还是这么直率,毫不迟疑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据她对男人的经验,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坏人,有的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可有的人哪怕再随意的穿着也不会失了那份贵气。这男人的眼神不纯净也不邪乎,应该是整天在生意场上打转的人,有一定的目的性,也很世故,一看就是个周全圆滑之人。但这样的男人不会为了某个女人去做过多的周旋,并且这类男人一般会喜欢妖冶的女人,不差钱的男人一多半都是不缺女人的,他们更喜欢去寻求感官上的刺激。
“嘿,你个小丫头,说话一点都不含蓄哈,这么喜欢钱啊?”他好像对梅影很感兴趣,笑意也更浓了。在那一瞬间,梅影想到了林雨默,他们的年岁应该差不多,几句话下来,那男人的眼神却多了一些对她的好奇。对他那一声“丫头”,她还是欣然接受的,这样就更明确了他对她是没有邪念的,接下来的交谈就定然是轻松而愉快的。
“对啊,钱乃万恶之本,但也是我们生命的源泉,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嘛。你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钱?刚才陪几个老外喝酒人家不就给了钱吗,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羞耻感啊,靠我一己之力来赚路费并没有什么不妥啊,也没有法律规定不能收取小费。”
“嗯,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这直性子,容易沟通。走吧,去我们包间喝几杯,放心啦,有钱赚的。”
“走就走,喝就喝,谁怕谁啊!我都一文不名了,还怕你劫财不成。”梅影站起身来就要随他往里面包间走,她那泼辣性子又出来了,豁出去了,喝就喝,这样也就免去了实在没退路时给强子打电话的尴尬和那一份沉重的心。
“小丫头,我不劫财,劫色行不行啊?”那男人又弯下腰来笑着问她。
“哈哈哈,你才不会呢,一看你就是个有素质的大老板,穿得这么阔绰,你不会喜欢我这种瘦瘦的女人,你喜欢丰满有韵味的,对不对?”
“你个小丫头,懂得还不少,我看你去外面摆个摊算命还比陪人喝酒赚的钱多,哈哈哈”。
一路说笑着,梅影跟着这男人进了他们的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