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那两位老人还在,房间里还多出几个人来,有两个中年女人坐在梅影的床边,一见她走进来,抱歉地对她笑了笑就起身了。
梅影对她们摆摆手“没事,坐吧。”可很显然,她们不好意思再坐在她的床上。梅影心里有些恼恨自己,干嘛不跟林雨默多聊一会儿呢,看这情形是打扰了他们一家人的探视时间。想出去避避的,可又迈不开脚步,这时候说不定林雨默已回他岳父母家了,他刚才不是说了要给他爱人送饭吗,还是算了,一会儿丹姐就回来了,躺着听他们一家子聊天也不错。
其实她也没心思听他们聊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林雨默的身影还有他那磁性的嗓音,他的妻子就躺在她对面的床上,她又觉得这样去想人家的男人好像挺不道德的。真是见鬼,不过几个钟头的时间,她仿佛已经爱上了林雨默,并且他似乎也很愿意与她畅谈。在他那深邃的眼眸里,她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唉,真是乱极了,不是已经决定这期间不再喜欢男人了吗,为什么在林雨默面前一点抵抗力都没,一想到他心就跳得历害。他和齐远辉是截然不同的,齐远辉永远都走不进她心里去,并且齐远辉从来不会与她这样交心地谈话,他更喜欢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他所谓的喜欢,这让梅影很困扰,也越来越迷惑,究竟什么才是爱情?爱情难道仅仅是宽衣解带吗?难道爱情到了最后都以上床来终结吗?是啊,她不懂,这于她而言是一个难解的课题。
房间里开始静下来,她的脑子也昏沉起来,想多了真的挺累,还犯困,不觉就睡过去了。
“影子,起来吃饭了,来,把这鸡腿吃了,都快炖烂了。”丹姐不知啥时候回来了,又是一碗香喷喷的鸡汤摆在她面前,对面床的女人也不见了,床边的桌上堆满了各种水果和营养品。
“姐,你是不是又回学校去了,放心不下曹斌吧,我最了解姐的心思了,还说人家啃馒头省钱,你才舍不得呢,肯定又拉着他下楼去食堂吃了吧。姐,你看这样跑来跑去多累啊,要不咱们这会儿就走吧。你看我的精神多好,哪里像个病人。”
“我那会儿回来时见满屋子都是人,你也正蒙头大睡,我就回学校去看了看曹斌,在校门口等车时碰见强子和冷旭到校外去喝酒,他们审问了我好一阵呢,我说去县城买点东西,他们还非要跟着,被我好一阵骂才没来的。不过,我把强子身上的钱都搜刮来了,出了院给你买点补品也是好的,反正那两个大少爷不差这点。还有啊,影子,我觉得冷旭怎么怪怪的,老是拐弯抹角地探听你的消息,这真不像从前的他啊,我心里挺纳闷的,你说,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丹姐疑惑地望着梅影。
“我的姐,别扯了,他会喜欢我?怎么可能!人家那么大一帅哥,就是要找女朋友也轮不到我,再说了,他这人太闷了,连舞也不会跳,只知道打架,就是跟他在一起也没啥情趣。他打听我?真是难得他这份雅兴,一定是那天吃饭时我说的那些话把他气坏了,没准他还想着找个机会报复回来呢。”
“也是哈,我跟他和强子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好像真的很排斥女孩子,就是我跟他都很难说到一块儿去,除了强子,其他的人他很少搭理的。我都记不起他到底有没有笑过了,他这人姓得真好,一个字,冷。”
“就是嘛,上次我还笑言跟他说话省电呢,一哈气就出来一冰棍,哈哈哈。”
梅影正开心地笑着,林雨默扶着他爱人走了进来。
“你们好!我刚才还跟我爱人说你不像病人呢,啥事这么开心啊。”林雨默笑咪咪地望着梅影。
“嗨!你们也好哈,你爱人好漂亮,用过晚饭了吗?出去散步了吧。这破医院也没地方可溜达,还好我明天就要出院了。”梅影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跟他说着话,不过两天时间,她又开启了胡吃海喝的模式。
林雨默的老婆似乎真的不爱说话,对着她们勉强地笑了笑就往床上躺去,她应该是属于典型的东方女人,皮肤白皙,脸型瘦削,鼻梁挺直,眉毛也是细细弯弯的,身量娇小,就是那双丹凤眼里失了很多神彩,她倒更像个病人。
林雨默给他妻子盖好被子,转过身来看了看梅影,想要说点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把桌上的一大堆东西收拾了一下就准备离开了。
“那你们慢慢聊,我就不妨碍你们了,这是你学姐吧,对你真好。你慢慢吃,瞧你吃得这么开心,我都饿了,呵呵,走了,再见!”
梅影嘴里还啃着鸡腿,在喉咙里应了一声“嗯”,眼睁睁地望着林雨默关上病房的门离开了。
林雨默走后,梅影和丹姐的谈话不再那么随性,也不好再大声开怀地笑了,毕竟,今夜的病房不再只属于她们两人,林雨默老婆的沉默不语和闷头睡觉令梅影觉得很无趣。用过晚饭,在她强烈的要求下,丹姐合衣与她睡在了一起,都没再言语,只盼着天快些放亮,即便是再想听一听林雨默磁性的嗓音,她也想马上离开这死寂的病房,她一颗青春的心需要在阳光下尽情地撒欢。
清晨来临,走廊外又是一阵嘈杂声,雨终于停了,慵懒的阳光在窗玻璃上泛着一圈圈光晕,好像知道她要出院了,为她今后的生活洒满了一地的春晖。仿佛一切的灾难过去之后总是阳光灿烂,春天又如同以往样的明媚,没有了负累的梅影又重新燃起了对于一切美好的憧憬。一次莫名的,搞不清状况的恋爱、怀孕和堕胎,让她已经无须刻意的妆扮就已经心智成熟。一夜醒来,她又不愿意再想见林雨默了,她心里很清楚,她和他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她只想远离这里,并且在以后的岁月里,她都不会再主动去找男人了,那样会失了女人应有的自尊和骄傲,她再也不会傻傻地去向一个男人表白,茫茫人海,总会有真心待她的男人,总会有一份真爱属于她,她会傾尽一生等下去的!
爱情,就像那一个被她不得不扼杀的孩子般死去了,没有鲜花的葬礼,她已经无须任何方式去祭奠,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一夜的风雨雷电掩埋了、冲刷了。
没啥可收拾的,丹姐去办出院手续了,林雨默的老婆还在酣睡,梅影揣着烟轻轻地走出病房,不由地又走到了昨天那个亭子前,只是昨天的欢笑换成了此时她独自的落寞,围着那一排杏花慢悠悠地转了好一阵。梅影摇摇头苦笑着,燃起一支烟来,没有雨水的浸湿,烟味儿也变得枯燥起来,抽了一半就被她灭了。
折回到病房等待着丹姐,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对面床空了,可能在她出去过烟瘾的时候就不见了吧,是发作了,还是出去小小地活动一下,她不得而知,看来她是注定无法和林雨默的女人讲一句话了,其实,她不想面对他的女人,也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心里还是隐隐地有些酸涩。
“嗨,天鹅姑娘,你好啊!要出院了么?”林雨默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你爱人呢?我这都要走了还没能跟她说一句话呢。”梅影故作遗憾地说着。
“她刚才觉得有些不舒服,已经被推进去了,我也是得到消息就马上赶过来了,应该是要生了吧,她的家人都在产房外守着呢。”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女人生孩子是很痛的,男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痛”她悠悠地说着,那一晚不堪折磨的哀楚又在脑子里翻涌。
“如果男人能生孩子,我倒是很愿意去替代的,可是我连产房的大门都进不去,也只能去门外守着她了。你就这样执意要出院吗?这对你今后的身体可不太好哦。“他眼里闪烁着一丝关心,梅影的心不禁又被他散发出来的声浪牵动了一下。
“没事,我们年轻人身体好着呢,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病人,能吃也能睡,五一节还准备去爬金顶呢。”
“呵呵,像你这么说我可是老年人了,那你好好的啊,能留个地址吗?你明年不是就毕业回成都了吗,我也常来四川的,下一次去成都请你吃火锅,好吗?”林雨默的眼神里有一种切切的期盼。
“这个嗨,还是算了吧,你不是说山水有相逢吗?不刻意的遇见才更令人惊喜,说不定哪天你在我们成都的火锅店里正埋头苦吃的时候,吃着吃着锅里蹦出一颗辣椒来,一个劲跟你眨着眼睛,“嘿,帅哥,你好啊,还记得我吗?我的名字可是你取的哦,俺代表成都人民欢迎你哈”,哈哈哈,这样是不是很有趣啊?”
“是啊,是很有趣,“一代天椒”嘛,的确是我起的名儿。你个小丫头,脑子里尽装些古灵精怪的东西,真的很开心认识你!我说丫头,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有机会去北京玩吧,我请你吃全聚德的烤鸭。”林雨默并不想放弃,在他的心里,梅影的确是个可爱有趣的女孩子,如果他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你真大方,北方男人都这么豪爽吗?一会儿请我吃火锅,一会儿又请我吃烤鸭,你的心意我领了,我还是钟爱我的家乡,并且我对旅游不感兴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会找不到归属感。我这辈子啊,就在家乡待着就好,每天闻着满街满巷的麻辣味,心情会更好的。”
梅影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并不是矫情的做作,跟一个外乡人,还是有妇之夫留下地址和名字似乎不太妥当,况且林雨默只是把她当做一个调皮任性的小妹妹,她是能感觉到的。
正说话间,丹姐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她总是这么很合时宜。
“影子,都办妥了,我们走吧。”
“好,走吧。”梅影没有跟林雨默握手道别,也没有写下她的地址,只是挥了挥手。突然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对,就是这样,不带走一丝云彩!
“老林,再见了!祝你心想事成能有个可爱的女儿,祝你们全家都开心快乐!”不知为什么,居然在第一次对他的称呼里叫他老林,一个轮回的差距,岁月的距离感让她更愿意将他做为她生命里一个偶遇的长辈。
没有再言语,病房因了春光的乍泄而温暖了很多,这样的道别应该是愉快的,不知道林雨默有没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路送行,她心底里期望是有的。但是,她没有勇气回头,十八年来,梅影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的声音如此着迷,他磁性浑厚的嗓音会伴随她很久很久,她对这个散发着成熟味的男人生出了难以抹去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