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下药房买了好多种治疗胃病的药,再一路紧张地到达宾馆。
  
  去往余墨一的房间时,我感觉宾馆的走廊是那么的长,都走了好长时间却总是到达不了,我一路走一路想,待会儿见到余墨一,不管他睡下与否,我都要让他先把药吃下,哪怕他训我或者不理我,我都要坚持己见。
  
  我越想越急切,脚步也迈的越快,额头上不知不觉地冒出好多汗水,我来不及擦拭,快速晃动脑袋,把即将掉落在眼睛内的汗珠给甩走。
  
  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我终于到了余墨一所在的房间前,可一眼看到紧闭着的房门,我猛然想起,我和余墨一之间早就不是恋人关系,我们现在的状态是“不联系”,说不定他并不想看到我,而这点,从他今天白天对我的态度也能知晓。
  
  我此次来只是一厢情愿,或者叫自作多情,如若强行进去房间,迎接我的不会是带有感情成分的训话或者不理睬,因为那些至少代表着两个人还不算陌生,而我得到的,极大可能是如同路人一般的问话“有事儿”。
  
  大起大落间,我像不战自败的士兵,瞬间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噙着泪水站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抬手敲门,我咬着嘴唇把手里的药紧靠着房门放下,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我不后悔此次前来,也认为完成了心愿,因为我只是想给余墨一送药,只是想减缓他的胃疼,那么药送到了,他明天一开门就会收到,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可坚强地走着走着,我的眼泪还是模糊了双眼。
  
  第二天,专家根据我提供的妈妈的最新临床观察,最终决定了手术方案,也把手术时间定在了下午五点钟。
  
  我赶紧向超市请了假,又趁医院准备的阶段,领着妈妈洗了个澡,然后轻声地对妈妈进行情绪安抚,配合着护士做一系列的术前检查,全心地等待手术的到来。
  
  但在中午的时候,妈妈可能意识到要动手术了,忽然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她非常抗拒接近自己的人,甚至还把喝水的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种种迹象表明,妈妈的精神疾病极有可能再次发作。
  
  我一边尽量柔声地劝说妈妈,一边急切地按响病床上方的呼叫铃,护士很快过来,随后,专家和院长也紧跟着进到病房。
  
  妈妈看病房内一下子多了三个人,总算没有再做出疯狂的举动,但她又双手抱头,开始胆怯地往床里边缩。
  
  护士拿着装有镇静剂的针管试图靠近妈妈,可几次都不得,再欲上前时,专家制止住护士。
  
  专家转头看我,说:“你妈妈的表现属于术前综合征,凡是要进行手术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正常人能控制住,精神病患者因为本身的敏感和脆弱,就极易出现这种情况,而这些是单靠药物不能根除的,只有依靠亲情的力量,彻底消除她内心的恐惧,才能真正让她安静下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知道她想要什么,然后满足她的一切要求,让她重新接受周围的一切,不然接下来的手术很难进行。”
  
  我懂得专家的话,想了想,我试探着问妈妈要不要喝牛奶,想不想听歌,这些都是妈妈以前的嗜好,果然,妈妈的眼睛和我对视了,然后她点点头。
  
  就在所有人都松口气的时候,忽然,妈妈把刚拿过的奶又扔在了地上,双手捂脸做害羞状,冲着门口激动地大声喊:“和烟儿,抱着,照相。”
  
  我知道妈妈在时而清醒的时候迷上了摄影,在此之前已经用给她买的新手机,为我拍了很多照片,可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回头,我看向门口,发现原来是余墨一进来了。
  
  院长上前,简单地介绍了情况,余墨一就走到妈妈面前,拿出手机摆弄了下,又轻声交代妈妈:“阿姨,等下你按这里就行。”
  
  余墨一的举动很明显,他要顺着妈妈,让妈妈如愿,我的心“砰砰”直跳,想出口阻止他,但想起专家的话又强行忍住了。
  
  余墨一径直朝我走来,可能是胃疼还没有好的缘故,他的脸色非常差,眉头也轻轻地皱在一起,我的心里一阵难受,很想问他看到放在门口的药了吗,吃了吗,可这样说无疑于暴露了自己昨晚的行动,我又怎么能说。
  
  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近,我略带紧张地看着余墨一,余墨一的眼神在我脸上略做停留,然后他就伸出胳膊,把我轻轻地揽进怀里。
  
  余墨一的这个相拥多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每次都是那么的温暖,但梦醒后带给我的更多的是惆怅,如今,我被他真真切切地抱着,一时间竟有些鼻酸。
  
  余墨一亲切地喊妈妈按键,随后,手机闪了下,妈妈高兴地笑了,也如专家说的那样,她不再闹腾,一直安静地坐在病床上观看手机里的照片。
  
  事情总算安全度过,下午五点的时候,妈妈被推进手术室,又过了三个小时,手术顺利完成,专家也再次肯定了他之前所说的话。
  
  妈妈终于可以恢复以前清醒的状态了,我也再次道谢,之后,我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把头埋下去,激动地无声恸哭。
  
  忽然,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随后停在我的面前,我及时停住,抬头,一只拿着餐巾纸的大手伸过来,我惊喜地发现是余墨一。
  
  我猛然起身,不管不顾地主动紧搂余墨一,毫无顾虑的一遍遍地说:“我妈妈的病好了,我们又能一起聊天,一起去商场了,我妈妈也能再次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了。”
  
  余墨一声音里也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恭喜你终于熬出头了。”
  
  这天,我和余墨一在母亲的病房内进行了一次久别重逢后的长谈,我也认真地对自己的不辞而别进行了道歉。
  
  我看着余墨一,发自肺腑地说:“对不起,我不该不和你打招呼就走,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我都是要道歉的。”
  
  余墨一的脸上涌起一股难掩的痛苦之色,他的声音很是低沉:“不怨你,是我没有调整好自己,又被那个长久困扰于心的事情给扰乱了思想,所以才使得你误会,以为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明白余墨一在说什么,余墨一落寞地看着我,问:“顾烟,能听听我的身世吗?”
  
  我有些意外,但同时也对余墨一的家庭很是好奇,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就算有了孩子,我也没有见过他一个家人,于是,我点点头。
  
  余墨一尽量克制住声调,说:“我从出生就被抛弃了,我是在街头流浪人群的照顾下活下来的,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户好人家收留了我,可在一次去公园游玩中我们走散了,之后我就被拐卖到了另一户人家,但他们对我非打即骂,后来我逃了出来,就遇到了余家老爷子和太太,他们看我可怜就收养了我,但余家老爷子和太太却及早过世,所以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生活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亲生父母,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叫什么名字,所以,我从小就发誓,等我有了孩子,我一定要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他,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受到一丁点儿的苦难,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如愿。”
  
  说到这儿,余墨一用双手抚着脸,好大会儿,他才继续说。
  
  “当我听到孩子必须做流产手术的时候,我忽然就质疑自己这些年为什么活着,或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的精神支柱瞬间崩塌,所以,我才有了对你心不在焉的表现,可顾烟,你相信吗?我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我自己。”
  
  我早就听的泪流满面了,哽咽着拼命点头:“我相信。”
  
  余墨一的话让我很是震惊,我从来不知道坚强如余墨一的人竟然是个弃婴,还几次三番地失去他好不容易抓到的亲人,我总以为自己的命运太过悲惨,可和他比起来,我能在亲生父母的呵护下长大,又何尝不是天大的幸事啊。
  
  至于孩子流产这件事情,我都自责、悲痛的几乎要杀了自己,何况是因此又一遍遍地联想起凄惨过往的余墨一呢?
  
  我为自己的自私狭隘而深深地愧疚着,无法控制地再次紧紧地抱住余墨一,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