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场,我拉住沈尉臣的胳膊,“能坐一会吗?”
  沈尉臣习惯性的皱眉,每次他一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
  “哪里不舒服,不如去医院看看。”
  我摇头,“我不要回医院。”
  沈尉臣看我一脸的不愿意,也就没有强迫我。
  “上车吧,歇一会。”
  靠在车子里,空气憋闷的很,我反而更加不舒服了。
  沈尉臣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冷不丁的问。
  “你很讨厌医院吗?”
  我听了不禁好笑起来,“您这是什么话呀,有谁会喜欢医院啊?”
  沈尉臣却摇头。
  “我说的不是这个喜欢,我说的是,你好像很害怕那里。”
  我一愣,没想到心事就这么被看穿了。
  “不是害怕,就是待得时间太久了,又孤独,又冷清,哪有外面自由自在的好。”
  沈尉臣背对着我,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要是你和我一样,天天都要住在医院里,看你烦不烦?”
  沈尉臣的脸色正经起来,透过后车镜看我,“你住医院有多久了?”
  听见这话,我突然有点无力。
  多久了?有很久了。
  那年我妈妈和市长爸爸离婚,出了国,我不过三四岁的样子。
  爸爸很忙,隔三差五的就会被人灌醉,趴在马桶边上吐得一塌糊涂。就是这样,我突然晕倒在一边,爸爸带着一身的酒气把我送到了医院。
  “需要立刻手术,年纪小,成功率很大。”
  听说那一场手术差点要了我的命,也差点要了我爸爸的命。
  我被紧急送到大医院里,住了半年,才被爸爸接回家。
  上学以后,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人的缘故,隔三差五的就要住到那座白房子里,我渐渐的习惯了每天在氧气罩中醒来,习惯了胳膊上都是针孔,也习惯了动辄就要进手术室,以及铺满在床头柜上的病危通知书。
  拖拉了十几年,我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换言之,我早已经不是我了。真正的叶文溪在那一场大病中死去,现在的我是被针线缝起来假人而已。
  “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吧。”
  沈尉臣问我,语气很肯定,似乎笃定了我会怎么回答。
  “是啊,很久了。我的病情反反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爆发了。”
  沈尉臣安慰我,“我知道的。”
  我突然想起,在那颗杨树下,沈尉臣曾经说,在医院里看过我?
  “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怎么还会记得我的样子?”
  沈尉臣侧过头来,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语气很轻快的样子。
  “去年夏天,你正在考试,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里。你爸爸当时出差在国外,我受他的嘱托去医院照看你,但是你一睡就睡了七八天,好在医生对你的病情都很熟悉,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我惊讶,“那七八天都是你在看着我吗?”
  沈尉臣突然轻笑起来,“是啊,你很淘气,在梦里经常会拔掉针管,弄得血滴到处都是,我没一夜睡安生的。”
  我不禁气恼,这点丑事都被人知道了!
  沈尉臣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等过几天,你的身体再好一点,我就带你出去玩。”
  我心里窃喜了一下,说实话,在医院里呆久了,我都快变成木乃伊了,对外界的东西也都没有接触,这时候沈尉臣提出来带我去玩,我还是雀跃了一下的。
  但是…
  “我爸爸不会同意的。”
  沈尉臣挑眉,“为什么?”
  “哼,他恨不得我每一天都在医院里躺着,只有浑身都插满管子,他才能安心。”
  沈尉臣沉吟了一下,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的我还不是任你宰割?”
  沈尉臣沉吟了一下,“叶叔叔真的很不容易,你要是能经常给他打个电话就好了。”
  看着沈尉臣冷冷的样子,我嗤笑一声。
  “你说的是认真的吗?你看起来像个活的冰雕,竟然在跟我说怎么做温情的事情?”
  沈尉臣挑眉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我心底一阵哆嗦,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不再说话了。
  “被我说中了吧?”
  沈尉臣看了一眼腕表,“这里离医院不远,开车过去也就半小时,你看?”
  我一听,立刻噤声。
  沈尉臣满意的点点头,“我受了你爸爸的委托,会细心的照顾你的。叶叔叔也同意了,让我随意处置你。”
  “不是吧!”
  我惊讶的张大嘴巴,“我爸爸是不是把我卖给你了?”
  沈尉臣嘴角勾起,再一次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
  “大哥,你有话说话,你别总露出那种表情好不好?”
  我趴在车座边,不知为什么,眼神定格在那嘴角上,难以移开。
  沈尉臣突然回头,蓦然间对上他的视线。
  “那种表情?”
  有点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好像感到一阵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
  感觉脸都要烧起来,我转过头去,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趴在车窗上。
  沈尉臣没有注意到我,只是打开车窗,“总吹空调也不好,吹吹风吧。”
  我不禁揶揄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不让我开窗的吗?”
  沈尉臣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毛衣。”
  随后不等我说话,启动了车子。
  “去哪里啊?”
  “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你不会要把我卖到偏远地区吧?”
  沈尉臣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如果要卖的话,昨天你睡得熟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昨晚一夜没睡!”
  沈尉臣奇怪的看着我,“难道昨天床上的人不是你吗?”
  我嘿嘿的干笑一声,“可能真的不是我咯。”
  车子左拐右拐的上了一架高速,没一会又拐进一条满是石头的沙子道。
  “喂,这里很恐怖啊,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我问着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
  沈尉臣解开安全带,突然凑近了我,“荒野抛尸。”
  我瞪他一眼,紧跟着下了车。
  天气有点乌云,但是还算暖和。这里飘散着一阵阵的咸鱼的味道,我闻了有点干呕,但是又被这味道刺激的浑身精神。
  “这到底是哪里啊?”
  沈尉臣不说话,拉着我的手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没一会,突然见到一个石头做的房子,门口一个老大爷突然侧了侧头,似乎在听脚步声一样。
  “是不是尉臣来了?”
  我惊讶,这老头竟然是个盲人。
  沈尉臣点头,一改往日的冰山模样,温柔的笑起来,走到老者身边。
  “这一次借两个鱼竿。”
  老者笑着应了,熟练的摸索出鱼竿交给沈尉臣。
  “你经常来这里钓鱼的吗?”
  沈尉臣走在我前头,“经常会来,有时候不钓鱼,只坐在船里,散散心。”
  说着,沈尉臣走到河边,这里已经有一条小船了。
  “上来。”
  沈尉臣朝我伸出手。
  我看到那手掌白皙修长,看着像是一个艺术家的手。
  愣神的空隙,沈尉臣挑动眉头,“想什么呢,上来。”
  从没主动的牵过谁的手,我感觉身上像树枝一样的僵硬,沈尉臣等我等的久了,干脆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我的手掌,把我带进了船舱了。
  小船摇摇摆摆的,我几乎站不稳,沈尉臣倒是如松树一样一动不动。
  “喂,你干嘛拉我,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沈尉臣笑着睨了我一眼,“我会游泳,再说,这里的水不深。”
  我被噎了一口,“那也很危险啊,掉下去衣服湿了,回去难保要生病。”
  沈尉臣皱眉,“坐下,就不会掉下去了。”
  我靠着船帮,伸手就能摸到河水,“哇,水好凉啊。”
  沈尉臣不说话,慢慢的摇动船桨,船只听话的朝一个方向划去,渐渐远离了河岸。
  “真的好宁静啊。”
  仰着头,能看到天上的行云倒映在水里,好像躺在天上一样。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我不禁笑起来,看着沈尉臣,心里对他的抵触也减少了很多。
  沈尉臣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抱歉打扰你了,可是我有一个坏消息。”
  我皱起眉头。“说什么呢?难道真的要杀了我,抛尸荒野?”
  沈尉臣看着我警备的样子,不禁无奈的摇摇头。
  “不是,你看,船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