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段匹禅在幽州蓟城门下,望见远远的有一行人马过来,笑容满面地对段叔军说:“刘司空一来,石勒就不敢打我们幽州的主意了。”
段叔军不以为然,说:“刘琨有闻鸡起舞,照样被石勒打败,兄为什么对他毕恭毕敬呢。”
段匹禅说:“闻鸡起舞、胡笳五弄当然都是十分厉害的武功,但战场论剑,凭的是军力和智慧,个人武功再高,也只能用于奇胜,焉能瞬时砍下上万军队的人头。”
段叔军说:“你就不怕他来抢咱家的地盘,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段匹禅说:“兄弟过虑了。刘琨一代文豪大侠,德高望重,岂能以常人度之。”
二人说着话,段文鸳他们到了。
段匹禅还是第一次与刘琨见面,虽说神交已久,今日一见,还是为刘琨的神采折服。对着刘琨行礼道:“幽州段匹禅在此恭候刘司空大驾。”
刘琨慌忙下马,客气地道:“段大人不必过谦,越石承蒙厚情,难免打扰,还望海含。”
段匹禅笑道:“哪里耶,刘司空鼎鼎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平生之幸事啊。”
刘琨拉住段匹禅的手,动情地道:“彼此彼此,今后还要仰仗段大人照顾。”
段匹禅把手一挥,说:“哈哈,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进城。”
燕山脚下的蓟城,依山傍水,风水俱佳,给人以王者之象。刘琨对堪舆学略知一二,认定这里是大展宏图的地方。一进蓟城,那种新败的晦气,几乎一扫而光,心中渐渐生成的是那壮志未酬的豪情。
段匹禅为刘琨安排在了王浚留下的府宅。此府豪华若皇宫,殿阁成群,廊桥千转。刘琨住进这里,感触万千。王浚不思报国,岂能不败。可是自己一心为大晋,也落得无枝可依,依附于他人的结果,真叫人想不通,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刘燕和桃花一起找到他。“叔,你刚来不先歇息一会儿。”
刘琨问:“燕子,在这过得惯吗?”
刘燕笑了:“嘿嘿,挺好的。”
桃花说:“找着了如意郎君,当然是天天爽喽。”
刘燕嗔怪说:“嫂子,看我不揭你的短。”
桃花说:“我有什么短?”
刘燕说:“你到现在还没让我喝你的喜酒呢。”
刘琨说:“这可不怪你嫂子啊,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好,没给他们摆筵席。这都是让刘聪石勒他们害的啊。”
段匹禅和卢谌在一起促膝谈心。段匹禅笑道:“子谅,论私,该称你舅舅了。”
卢谌说:“论公您是刺史大人,我们都在你的统领之下啊。”
段匹禅道:“好,我们公私兼顾。你们一来就好了,我就有主心骨了。”
卢谌说:“我们受你之邀,到幽州也是在您统领下共敌石勒,别无他意。”
段匹禅哈哈笑着说:“你多心了,你以为我怕你们来夺我的地盘吗?匹禅若有此心,岂能邀你们来以引祸上身?”
卢谌释怀,哈哈大笑,然后对他说:“我们名声大,力量小,今到你的门槛儿下,就怕引起你的顾虑呀。”
段匹禅说:“哎,此话错矣,越石在外是司空,在家是长辈,由他来主持抗击石勒的大局,幽州人士有谁不服呢。”
卢谌佩服地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胸怀。”
卢谌和段匹禅是第二次见面了,彼此之间视为知音。段匹禅对刘琨的仰慕他感受得到,对段匹禅的为人他也自信没有看错。自从段氏兄弟分裂,相比之下段匹禅就势单力薄。本族中,只有两个小弟自愿跟随。新得幽州以来,原王浚的人马虽说尊他为刺史,毕竟缺少兄弟般的感情。刘琨一来,段匹禅就觉得自己如虎添翼,增加了对付石勒的把握,提高了在鲜卑族中地位,方便统领原王浚的人马。
段匹禅说:“子谅,以后你就任我的幽州别驾,有什么事多给我参谋着点。”
卢谌对段匹禅的信任十分感动。
刘琨听了卢谌的传话,对段匹禅敬佩有加,决定与他联手。二人经过私下磋商,达成共识。
这天,在幽州刺史府,段匹禅举行大宴,与刘琨歃血为盟,场面激动人心。
段匹禅刘琨居于大殿中间,卢谌刘演和段文鸳段叔军等文官武将布成两列,大家的目光瞅着段刘二人。段匹禅动情地说:“各位将军,自八王乱政以来,刘渊等趁机作乱,我幽州屡遭兵祸,百姓生灵涂炭,前司空大人王浚被石勒俘虏,慷慨就义。幽州上下恨不能剥石勒的皮,喝他的血!段某不才,被委以刺史之职,深感难以扛起大旗,正在运筹之时,刘司空及时援手,来到幽州,段某能与刘司空共同抗击石勒,实乃三生有幸。今天,我正式推举刘司空为盟主、大都督。拥戴晋室,共击石勒,报仇雪恨!”
刘琨的眼睛里含着着泪水,庄严地说:“承蒙段大人抬爱,越石定当遵从段大人和幽州各界人士的意见,精诚团结,一致对敌。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
段匹禅说:“现在由新任幽州别驾卢谌宣读刘司空亲自撰写的盟文。”
接下来,卢谌代表刘琨段匹禅朗读盟文。文武官员个个表情肃穆,那激扬华美的辞藻,满怀真情的文笔,打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刘琨对这篇檄文更是熟背于胸:
天不静晋,难集上邦。四方豪杰,是焉扇动。乃凭陵于诸夏,俾天子播越震荡,罔有攸底。二虏交侵,区夏将泯。神人乏主,苍生无归。百罹被臻,列城有兵旷之邑。玆所以痛心疾首,仰诉皇穹者也。臣琨蒙国宠灵,叨窃台岳。臣禅世效忠节,忝荷公辅。大惧丑类,猾夏王旅。殒首丧元,尽其臣礼。古先哲王,贻厥后训,所以翼戴天子,敦序同好者,莫不临之以神明,结之以盟誓。故齐桓会于邵陵,而群后如恭。晋文盟于践土,而诸侯玆顺。加臣等介在遐鄙,而与主相去迥辽,是以敢干先典,刑牲歃血。自今日既盟之后,皆尽忠竭节,以剪夷二寇。有加难于禅,琨必救。加难于琨,禅亦如之。缱卷齐契,披布胸怀。书公金石,藏于王府。有渝此盟,亡其宗族,俾坠军旅,无其遗育。
宣读完毕,掌声雷动。段匹禅邀大家举杯同庆……
63
刘琨也想不到,来幽州之后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从失意落魄到豪情万丈,命运来了个大转弯,简直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认识这么多的新朋友,他万分高兴,频频与人畅饮,一度为保身体健康戒酒,现今在情义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了。
幽州大将孙纬张三等说:“早就听说刘司空闻鸡起舞的故事,我们期盼能一睹神剑。”
刘琨此时已略有醉意,笑道:“闻鸡起舞含兵戈之象,今日我等盟会,是千载难逢的吉庆时刻,越石愿为各位将军吹上一曲。”
张三问:“是胡笳五弄吗?”
刘琨未置可否,向桃花要过胡笳吹了起来。
幽州众人早听说过刘琨的胡笳五弄十分神奇,今日聆听妙音,果然荡气回肠,失魂摄魄,有到了手中的酒杯也顾不得往嘴里送的,有两眼瞪直眼珠子不转的,有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的,有或哭或笑情绪失控的,那张三的酒竟往鼻子里倒。
段匹禅说:“刘司空吹胡笳岂能没有歌舞相伴。”他一个手势,六个美女如云彩一般从门后飘了出来。她们翩翩起舞,韵步如行云流水,长袖似凌空飘逸。大家听了胡笳五弄,再观赏一番歌舞,个个飘飘欲仙。
一位女子舞罢,轻轻唱道: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绡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怒怨,但坐看罗敷。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
刘琨一看这唱《陌上桑》的女子,大吃一惊。
“青荷,怎么会是你?”
众人一散,刘琨找到青荷,惊奇地问。青荷转动着眼珠答:“怎么就不能是我呢?”
刘琨再问:“你不是在晋阳吗?”
青荷委屈地说:“亏得大人还知道我在晋阳。”
自打刘聪的胡兵上一次攻进晋阳,刘琨就没见到过她。知道姑娘是嫌在战乱中没有顾及她们的安全,心有怨气,道歉说:“对不起。是越石让你们受苦了。”
青荷说:“大人日理万机,我们这几个小女子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又不能和红袖相比,被提前送到安全的地方避祸。”
刘琨无言,还安全呢,石若兰一去就似那断线的风筝,再也没有回来,刘琨把那相思之苦埋藏在内心深处,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一有工夫就涌上心头。为了摆脱自己苦闷的心态,刘琨问:“说说你们是怎么到幽州来的。”
青荷说:“这还不简单,看晋阳动乱,匈奴占了地盘,我们就往别处走呗,当时王浚这歌舞升平,我们有钱挣,就来了呀。我也没想到今生还能与大人您相逢。”
刘琨道:“有句话说得好:千里有缘来相会。”
青荷拉住刘琨的手说:“大人,青荷命苦,您如不嫌弃,我还想侍候您。”
刘琨嘴上说好,打问了她的住处,找个借口回府上去了。
石若兰的身影在跟前晃来晃去,刘琨心乱如麻。走路心不在焉,差点和卢谌碰头。卢谌问:“刚当上盟主就有心事啦?”刘琨掩饰说:“我能有什么心事。”卢谌说:“我知道,你的心事在恒山。”刘琨脸泛红了说:“你呀,少开玩笑。”卢谌呵呵一笑:“露馅了吧,今天一见着青荷,你的眼神就不对,别人不知缘由,子谅岂能不察。”刘琨擂了他一拳:“你呀,有机会了去看看若兰,一晃几个年头了,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人世。”卢谌说:“你亲自出马不是更好,结铃还须系铃人嘛。”刘琨摇头说:“幽州目前的情况跟我们在晋阳时也好不到哪去,我怎能离开呢。我们正准备邀集段氏兄弟,一起来进攻石勒,你再辛苦一趟,去漠北拓跋部摸摸情况,看能否配合我们一下。然后再去恒山找若兰。”
和卢谌分开,刘琨再跟段匹禅商量进讨石勒的细节,以及皇上被俘至平阳,推举新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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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蓟城刘琨联盟,远在建康的琅邪王司马睿此时已称晋王,派来使臣表示祝贺。使臣道:“晋王对刘司空段将军联合抗敌,深表敬意。”
刘琨道:“前番响应琅邪王号令,与石勒交战失利,刘琨愧对王爷重托,愿自削司空之职,以儆效尤。”
使臣道:“刘司空不必太过自责。晋王对大人评价甚高,说你在并州抗敌十年,精诚可嘉,在朝中堪称楷模。”
刘琨道:“越石不敢当,段大人身为鲜卑人,对大晋赤胆忠心,更令人可亲可敬。”他转个话题说:“不知建康的情况如何?”
使臣道:“晋王面对天下情势,忧国忧民,前番北伐,不料管事乘乱贪污粮草,致使贻误战机,晋王气愤至极,下令斩首。”
刘琨对晋王北伐本也不报什么希望。从八王之乱至今二十年,有几个王爷大展雄才了呢。可是,作为人臣,刘琨还有什么选择呢。他沉重地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越石和段将军都希望晋王能够以天下社稷为重,早日登上大位。复兴晋室。”
使臣大喜:“晋王谦逊,还望司空大人劝进才好。”
刘琨明白了使臣的来意,说道:“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他想到国家接连遭到这么多的危难,使朝廷深深忧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若能从危难中获取教训,奋起救危赴难,“多难”反倒可以激励我们,“深忧”也可使人认清形势,痛下决心,坏事也许就可以变成好事。他亲自写好劝进表,与段匹禅各选派一名代表,随使臣一道回建康。刘琨选中的便是现任左长史的温峤。
突然得知南行,温峤没一点思想准备。有一件事情,只好着急办了。原来在上党时娶的妻子病故,他有个堂姑刘氏家正逢战乱流离失散,来到幽州,身边只有一个女儿小乔,很是美丽聪明。前几天姑母把她嘱托给温峤,请他寻找婚配对象。温峤与小乔见过数次,颇有好感,有了自己想娶她的意思。他转着弯回答说:“姑母,好女婿不容易找到的,只是像我这样差不多的,怎么样?”姑母说:“经过战乱衰败之后活下来的人,还能有什么高的要求,只要能维持生活,就足以安慰我晚年,哪里敢希望能找到像你这样的人呢?”在屋子里听到这话的堂表妹小乔想,峤哥的话怎么怪怪的呢。
这日,温峤匆匆忙忙来到姑母家,还是不敢直说,而是道:“姑姑,我已给妹子找到成婚的人家了,门第大致还可以,女婿的名声官职都不比我差。”
姑母一听,非常高兴,就说:“乔儿也不小了,那就赶紧把婚事办了吧,现在这年月,咱也不讲究什么排场体面了。只求你妹子不出事就行。”
温峤趁热打铁,说道:“人家把聘礼都送来了。”说着把保存了多年的玉镜台奉上。
姑母一看这么贵重的聘礼,立刻同意即日结婚。
温峤也没过多的准备,命军士抬上花轿就去迎亲。娶回了妻子,行了交拜礼,温峤正担心露馅后不可收场,小乔用手拨开遮脸的纱障,扑哧笑了,说:“我本来就疑心是你这坏哥哥,果然像我所预料的。”
温峤一激动,马上给新婚的妻子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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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段匹禅一直把他们送出蓟城城门外。刘琨又嘱咐温峤,几个晚辈中,数他最有出息,把他派往司马睿面前,可能会有更大的发展。他说道:“晋祚虽衰,天命未改,我当立功河朔,你可延誉江南,行矣,勉之!”临别,温峤毕恭毕敬地道:“舅父,温峤深知您对孩儿的栽培,一定不负重托。”
刘琨的判断没错。温峤去到建康后,陈述刘琨的忠诚,并说:“社稷无主,天人系望。”他言辞愤慨激昂,深受满朝文武的钦佩。司马睿见他仪表秀整,善于言谈,十分机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将他留在身边,与大臣王敦、王导、庾亮等人共谋朝政。
不久,江南传来喜讯,司马睿荣登大位。刘琨又得知温峤受到器重,官拜侍郎,朝中机密的大事皆所参与,甚是欣慰。即给皇上上奏,正在集结队伍,讨伐二虏。并大力称扬祖逖的威德。晋元帝司马睿下诏擢升祖逖为镇西将军。
忽报胡兵来犯,刘琨和段匹禅出蓟城迎击,在安次固安一线击退石勒。刘琨部屯安次附近。
刘琨劝段匹禅放弃前嫌,团结段氏族人效忠晋室。段匹禅领诺,传檄哥哥疾陆眷和叔叔涉复辰共击石勒。疾陆眷和涉复辰久闻刘琨的大名,有意与刘琨接近,并修复兄弟间的关系,遂率兵前来,不日将到固安。眼见浩浩荡荡的大军即将征讨石勒,刘琨积极筹划着进军方案。石勒闻讯大惊,急给段末杯写信,并送上重礼,要求阻止。当年襄国之战,石勒对段末杯有不杀之恩,段末杯感激不尽,拜石勒做了干爹。在回去的路上,先后朝襄国方向跪拜了三次。而且从此后,他撒尿时也不敢对着南方。别人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干爹住在南边,我怎么敢大不敬,朝那边撒尿呢?”此时,段末杯接到石勒的书信,火速赶住疾陆眷他们的进军途中,向二人进言:“你们要大祸临头了!”
疾陆眷不解地问:“大晋有了新皇帝登位,万事待兴,我们听从弟弟,与刘琨一起建功立业,将来共享荣华,何祸之有?”
段末杯说:“你们是父辈和兄长,却来听从侄子和弟弟的号令,这不是很没面子吗?那石勒军力正盛,你们如何取胜,兵败之时,正是你们的杀头之日。何况就算侥幸取胜,功劳都被匹禅一人独占,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涉复辰本来就对晋廷不抱多大希望,听了段末杯的话,稍一斟酌,说道:“我们险些犯下大错。”疾陆眷有些犹豫不决,说:“我们和匹禅打个招呼吧。”涉复辰一摆手:“算了。”疾陆眷对叔叔言听计从,传令立即撤兵。
“什么,他们撤了?”段匹禅得到哥哥撤兵的消息,极为失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没有他们的支援,对石勒的反戈一击,就等于是纸上谈兵。这如何向刘琨交代呢。
段匹禅摆好酒席,请刘琨入座。刘琨道:“匹禅今天好兴致呀。”
段匹禅说:“哪里哪里,大督都风流倜傥,世人皆知。可是来幽州之后,总是忙于军务,不如我们放松放松,畅饮一番。”
刘琨道:“越石乐意奉陪,今天我们以茶代酒吧。”
段匹禅说:“那可不行,上回文鸳从晋阳给我带来的上等汾酒,还等着你品尝呢。”
刘琨笑道:“那好,我们茶酒一起来,各取所好。”
刘琨让侍卫摆上他随身带的两个白瓷杯子,将茶沏好,亲自给段匹禅倒上一杯。说道:“这可是从江南带来的名茶啊,你尝尝看。”
段匹禅早闻到了茶香,咂了一口,甚感清爽。
刘琨道:“春天宜喝绿茶,这就是来自洞庭的吓煞人香茶。相传,洞庭东山的碧螺春峰,石壁长出几株野茶。当地的百姓每年茶季持筐采摘,以作自饮。有一年,茶树长得特别茂盛,人们争相采摘,竹筐装不下,只好放在怀中,茶受到怀中热气熏蒸,奇异香气忽发,采茶人惊呼:‘吓煞人香’,此茶由此得名。”
段匹禅又咂了一口,感觉犹如甘露,直滋润肺腑,清凉入骨。说道:“不知生产此茶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刘琨同样也没去过,想那太湖辽阔,碧水荡漾,烟波浩渺,山清水秀,别样风光,令人神往。
段匹禅这才盯住小小的白瓷杯子,见汤绿水澈,嫩绿隐翠,叶底柔匀,再回味这清香幽雅、鲜爽生津的绝妙韵味,不由得心神静怡,更对刘琨增添了几分崇敬。
刘琨也品着吓煞人香,自言自语地道:“以茶尝滋味、以茶养身体、以茶散闷气、以茶利礼仁、以茶可雅心。品茶近十年,我方以茶悟道,有所心得。也不知以后我们还有多少这样的雅兴。”
段匹禅也不说什么,给侍卫一个暗示,青荷从后门一闪进来。
刘琨和青荷曾有肌肤之亲,此时此刻相见,也不管段匹禅是什么用意,更不谈茶酒之道,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他说了句“我醉了”,便牵上青荷的手,离席而去……
刘琨一觉醒来,望着怀中的青荷,真的是感到悲怆至极。女人可以给他安慰,女人可以给他短暂的快乐,但终究驱散不了他英雄末路的凄凉。疾陆眷他们退兵的事,他听说了,大举讨伐石勒变得遥不可及。段匹禅想置酒安慰他,他同时也不想段匹禅灰心丧气,一场有关茶道的侃侃而谈,或许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些。
刘琨想起了晋阳的红楼歌坊,石若兰就是在那与他重逢。从京都到并州,再到幽州,马背上的刘琨失去了太多的记忆,唯有石若兰成为他永远的爱情。在晋阳,他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这爱的事实,终究还是让她独自远行。
青荷问:“大人,你在想什么?”
刘琨暂时收起对若兰的思念,青荷为了生存漂泊流离,举无定所,同样使他感到歉意。自己出任并州刺史十年,百姓仅仅得到了短暂的安宁,却为战乱付出了一次次地牺牲。他愧疚地说:“我知道自己薄情寡义,一点也没保护了你们,你要恨就恨我吧。”
青荷说:“大人,我们能活到今天就是您的功德啊。”
刘琨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从晋阳辗转到幽州,肯定吃了不少苦吧。这都怪我无能,让胡人占了便宜。你们红楼的姑娘都还安好吗?”
青荷说:“我们吃点苦算什么呢,不值得大人操劳的。就是大人在晋阳还顾不上理我呢,问我这个干什么。你心里只有那个红袖,要是她在跟前,躺在你身边的能是我吗。”
刘琨不知说什么好。青荷怎么能和石若兰相比呢,石若兰从来也不会因为生计而出卖自己。他又不好伤姑娘的自尊,便说:“我身为大都督,也给不了你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
青荷摇头:“大人,青荷不敢奢求跟随大人荣华富贵,也不会接受大人的任何钱财,青荷没落到胡人手中,也是大人您的恩惠。青荷侍奉你,有什么不可以呢。”
刘琨听了青荷一阵肺腑之言,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