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能看到我身体明显的变化。一天后,我已经能在铁头的扶持下小步行走。
铁头有些吃惊,他一遍又一遍问我:“你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难道是千年灵芝,还是回春草?”
“你这家伙,能不能这么烦人。是不是你想让我躺一辈子?”
他不再说话。
少年的身体也在日渐康复,虽然没有我恢复的那么快,至少相比之前的气若游丝已经好了很多。他的脸色开始红润了起来,能睁开眼睛,手指尖还能微微动了。
老班主入殓的日子,铁头扶着我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老班主黑色的寿棺入土,我的眼角竟有些湿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也许他是我的恩人,也许看到他入土的时候我想到了慈祥的祖父。
那天,游七羽带着众家人跪在老班主的坟前,他们哭的特别伤心。虽然老班主回魂的时候将一家人吓得不轻,甚至有些恐惧。
包括游七羽和他老婆在内,他们落下的眼泪都是饱含最真挚的亲情在里面的。
老班主的坟冢一点点被垒砌了起来,人们在坟冢前围成了一轮弯月。我在弯月的中间,四下望去的时候居然看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她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她的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头上盖着披风的帽子。黑色披风里面却是一件红色的衣服。她的面色很憔悴,嘴唇毫无血色,略微苍白,嘴皮龟裂。
在葬礼上穿红衣是不适宜的。肯定是她将红衣穿在里面,所以无人注意,也就没人追究。这个女人是谁?要知道,在葬礼上穿着红衣是忌讳,同样是对死者的不尊敬。
这规矩是没人不知道的,除非他是故意的。
当时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当人们散去,我和铁头准备回梨园的时候才恍然大悟。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夜我在野戏班里看到的那个女鬼。
我的身后冷汗淋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她让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会不会再来找我,害我?
“你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嘛?”
铁头朝四周望了望,书:“哪里有什么黑色披风的女人,你是不是脑子给病糊涂了。我看你该回家休息了,我们得快点,不然马车走了可就糟了。”
我们跟随着前来送葬的人,我行动不便,走在后面。
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再一次出现在了我视野里。游七羽的女人被一个阿妈拉着,那个女人就在她的身后。
她们之间是那么近。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凌厉,嘴角微微上翘。她冰冷的笑容里阴气实足。
“快走啊!你杵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女人在朝我微笑。”我抬起手,指着那个女孩。
铁头的视线跟随着我指的方向望去。
“哪里有什么女人,那是游班主的女儿,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呢!你这就别自恋了,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我们就是穷鬼一枚。不过那个小姑娘长得可真的是标致可人,要是我将来能娶她当媳妇,该有多好。”
铁头说话的时候眉毛跳动着,洋溢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
“你没救了。”
“想一想也不行吗?”
铁头扶着我继续前行。那个女人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回到梨园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刚回到房间里,守门的老头恭敬地推开了房门。他笑着说:“看来这位小爷恢复的不错,游班主吩咐小的来请二位小爷去他的房间里,好像是有事要和二位小爷商量。”
老班主刚下葬,他这又是闹的哪出。
铁头将老头拉拢,让他坐在凳子上。
他问老头:“是不是游七羽又要耍什么小伎俩,难道不怕老班主回魂来找他麻烦吗?”
老头面露为难,回复:“这个小的真不知道,游班主可是孝子,小伎俩断然不会。”
“那好,我们去。”
老头和铁头扶着我,穿过小院,径直来到游班主的房间。他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身体微微倾斜,仰视着我们。
见到我们进入房间里,忙吩咐下人给我们端茶递水。
游班主也算是耿直的人,他说话开门见山。
“前些日子真的对不起,都是内人煽动,信了她的话才误以为是两位害了家父。如今隔阂解除了,还请二位能多担待。家父回魂的那夜嘱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二位,如今家父已经入土为安。”
他说话的时候很客气。
还没等游班主将话说完。铁头便插了话。
“游班主的意思是想赶我们走?”
游七羽将原本端在手中的青瓷盖碗茶杯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这位小爷说的可让在下为难了,我们游家梨园在丰县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二位想在我梨园里住多久都可以,不过……”
看来游七羽真的有事,而且是难以启齿的话。
我问:“不过什么,尽管说。”
“这位小爷能不能回避一下。”
铁头噘着嘴。
“我不,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难道你还想再害一凡一次吗?我才不离开,有什么事情必须当着我的面说清楚,我们可是铁哥们。”
“你出去。”
我厉声说。
“出去就出去,拽什么。”
铁头显然有些不开心了,他拂袖离开,出门的时候还将大门摔得咯吱咯吱响。看着他的背影倒觉得铁头变了。虽然谈不上他到底哪里变了,但是总感觉和我先前认识的那个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铁头走后,游七羽从太师椅上走到了我的跟前,他就坐在我的旁边。
“有什么就说吧!游班主,我只是一个孩子,用不着这么客气。”
他坐在我的身边,将那天晚上老班主吩咐的事情一一道来,当然了,这最重要的就是让我接手游家班的阴戏。
原来游家班能在丰县一直屹立,不全靠阳戏,还有阴戏。几百年的基业,撑起了他们一个家族的兴荣。
以前都是游家人自己掌管阳戏和阴戏,现在老班主竟然让一个外姓人来管理阴戏,这是有违祖训的。
游七羽说话的时候满面愁容。坏了规矩,倒是能在父亲那里交代,可是等到自己百年之后,丢了家业,会无颜见自己的先祖。他也很纳闷,为什么父亲会将阴戏交给一个根本就不懂唱戏的孩子。
后来,游七羽还是妥协了。他知道,老班主不是一个做事糊涂的人,既然他这样决定肯定有他的理由。
不过阴戏班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我和阴戏班之间的任何事情都需要保密。游七羽让我一定要信守承诺。
我答应了他。
老班主将自己来生三十年的寿命交给我,这就是鬼戏票。我得演上一百场阴戏,人家付了钱,该是我服务他们的时候了。
“游班主,就让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唱戏好吗?”
游班主笑了笑。
“虽然我是梨园班主,可是我却不会唱戏。梨园的台柱子是汪心玉和陈秋雁,明日我就安排你拜师学艺。”
我差点给游七羽跪下了。没想到他如今会如此和蔼,和前几日的那个游七羽判若两人。他可能真的是受了老婆的怂恿,对他的恨意顿时烟消云散。
“那个生病的少年也要唱阴戏。我的朋友铁头可以唱阳戏吗?”我哀求。
“可以,你现在是阴戏班的班主了,谁能唱阴戏,你说了算。至于那个铁头,我可以答应他留在梨园里。”
“谢谢。”
没想到我也步了祖父的后尘,我将来就是一个戏子。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都言戏子无情,下九流里最没人情味的一个行业。至少现在看来,戏子是有情的。
和游班主临别的时候,他再三嘱咐我,阴戏班的秘密不能外露。
我点了点头。
铁头回来的时候,我佯装很开心的样子对他说:“游班主已经答应了我们,让我们在梨园里学戏,以后我们就可以留在丰县了。”
“谁要学戏。你自个在这里学就是了。你可是名角张喜顺的孙子,你唱戏是理所当然的,我算个鸟?”
铁头对刚刚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好啦!别生气了,游班主只是想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游七羽似是听懂了我的话。
“对,征求意见,征求意见。”
铁头满脸狐疑,问:“真的吗?”
我和游七羽会心一笑。
“太好了,可以留在丰县。我要写信告诉我妈,我要在这游家梨园里学戏了。”铁头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